幸村的神情和一开始讨论彩叶草盆栽时没有任何变化。
“你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爱这个孩子,也没法让她爱你。所以只能以这种恶劣的谎言摆弄她的感情。”
悠急促地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视野角落的那盆枯败的彩叶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幸村没有流露出分毫情绪,悠看不出他现在是愤怒、得意、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要怎样应付这个小她几十岁的高中少年。
就像面对着什么非人之物,她无措,然后因无措而恐慌。
“明野夫人,我有一个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待彩怎么样?即便明野君继承家业,我还有我的家人都会照看你的……如果彩这么希望的话。”
悠怒极反笑,“我不听的话你要怎么样,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你的妈妈因为没法再怀孕才没有打掉你’?真过分呢,为了占有那孩子竟然不惜伤害她。”
“啊,如果你还要逼迫她的话。”
“彩……可是会心碎的。”
悠的面孔端正而优雅,此时这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无耻。
幸村依旧风平浪静。“一时的剧痛总好过长久的折磨,就算她会心碎,我也会治好她。倒是您……”
少年那双精光烁烁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悠藏着全部真实情绪的眼底深处。她突然回想起来,他没少用这种目光看过她。
在她试探这个少年有多迷恋彩的同时,少年也在默默观察她。
“你好像很害怕明野君,难道你对他做过什么,害怕他以后对你做回来吗?”
悠咬牙切齿,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掐他脖子。
幸村就像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看来您没有别的选择。”
之后他就没再说什么,静静等待悠的回应。
好半晌,悠脱力地往沙发靠背一瘫。苦笑一声,发出了看到这个少年第一眼就浮现在脑海里的感叹:
“你……虽然还是个小鬼,却莫名让人害怕呢。”
***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火红的夕阳斜斜从大开的窗户投落进来,幸村的卧室里一片温暖的橙红。
他坐在窗边的躺椅,正静静捧着一本书。他一身居家休闲服,米黄色的毛衣外套让他看起来温暖又柔和。
“醒来了吗,彩。”他侧身在床边坐下。微凉的手指抚触她脸颊,指缝间是她最喜欢的阳光和雨露的气味。
明野像个小动物一样埋首进他怀里。一边发出“好刺好痒好难受”的笑声,一边在他毛线衣上蹭个不停。
幸村被她逗得笑出声来。等她闹够了才起身。“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明野面现惊恐。幸村气嘟嘟地说:“妈妈现在在家,我不会进厨房。”
她在他气得鼓起来的脸颊上连着戳了好几下,才把他滔天的委屈戳了下去。最后幸村还是没能憋住,笑了出来。
“果酱面包对吧,等等哦。”
在幸村回来之前,她迅速洗漱收拾了一下。看着镜子里那双通红的眼睛,才回想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她吃着幸村给她带来的早餐。面包涂满了草莓果酱,牛奶也加温到正好入嘴。
幸村坐在她身后,好像闲不下来一样给她编辫子。
“你的妈妈那边不用担心,她已经同意我们继续交往了,也没有对我提任何要求。”
明野简直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向明野夫人传达了我们想在一起的决心,还有我对你父亲的工作都不明白的事。我劝说了好久,她终于还是答应了。”
“这样啊……”
明野想看看幸村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搂着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她头发,她什么看不见。
关于那个未出世的姐姐的真相,幸村想尽量瞒着明野。
至少……要瞒到她长大成人之前。
结果还真如幸村说的,一觉醒来什么难过的事都过去了。悠一改先前,不仅同意她和幸村继续交往,还变得亲切起来,没再做过让明野为难的事。
三月初的一天,明野突然消失了。
她没再去学校,明野家,山内店长的餐厅……哪里都找不到她的人影。她只给幸村留了一张字条:我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
明野还能去的,除了那个地方以外也没有别的哪里了。
她为什么会离开,幸村也大致猜到。在动身找她之前,他得确认一下他的猜想。
他第二次找到了白鸟理惠的祖母,明野家的前管家卡斯特老人。
上一次见面,幸村从这个老人嘴里问出了明野那个未出生的姐姐的事。并且请求她,如果明野来问,不要告诉她真相。
“您的确答应过我。”
幸村失落的神情让这个仪容整洁的老妇人十分不安。她半是辩解,半是悲哀地说:
“我也不想说的,可我已经对彩小姐说过一次谎,实在没法再说第二次。上次我告诉她她的姐姐葬在那边神社,没想到她会说着‘要去陪姐姐’离家出走。那次她差点死掉,还惊动了警察……”
回想起当时的事,强烈的愧疚让老人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一开始要是没有配合悠夫人说谎就好了!我怕再不告诉她,彩小姐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幸村让白鸟安抚情绪失控的祖母,然后离开了她们家。
当天,他在学校请了很长的假,然后搭上了前往里见村的车。
那个让他与明野结下缘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