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其实从凌长风问出那句话时起,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凌长风真的把这件事说出口,感觉却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没有惊喜,也没有不安。
只是有点无措,有点茫然。
这明明是他幼时曾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足够将一切的情绪洗淡。
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光晕无限柔和,凌长风看向许星河的眼神也很柔和。
他没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许星河身边,给了青年一点适应的时间。
许星河再度开口,声音闷闷的:“你知道,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吧?即便我亲生父母都还健在。”
凌长风点点头,声音也比平时温和了不少:“嗯,我知道。”
许星河靠在床头,一点点缩起了身子,抱着膝盖道:“首都星那么大,我原本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许星河说完,沉默片刻,又问:“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凌长风微微叹了口气:“她如果情况很好,我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你说这件事,甚至可能都不会跟你说这件事。”
这是句实话,如果许星河的生母现在正在星际的某个角落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生活,那么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事已至此,他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在三个小时前,底下人报告说,她的病情突然进一步恶化了。”
许星河目光一震,转头怔怔地看向凌长风:“病情?”
凌长风垂眸,低声道:“肠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许星河突然觉得有点冷。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他在残阳余晖中下意识地抱紧了身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凌长风突然伸手,握住了许星河的手。
他抬起头,问许星河:“要去看看她吗?”
许星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旋即却又点了点头。
“我……”他轻轻咬了下唇,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他年幼的记忆里,几乎没有“母亲”这个概念。
幼时曾经中伤他的流言蜚语,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放弃了自己的抚养权。
所以他曾天真又倔强地想,如果将来自己有孩子,一定不会让他落到那种地步,一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抚养权。
对于父母,他大概想过,念过,怨过,期待过,渴望过。
如今二十年一晃而过,所有的情感都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他早就已经不念了,也不怨了。
然而,癌症晚期……
现在如果不去看她,大概会错过最后一眼。
许星河抬起头,想对凌长风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却笑不出来。
“我还是去看看她吧……”许星河轻声说道:“抱歉,你好不容易空出的假期……秦少将是不是地方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要不这次你先自己去吧,我等下次再陪你……”
“说什么呢。”凌长风眉头微微一蹙,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他掌心稍稍收力,将许星河的手握得更紧了:“我陪你一起去。”
“嗯?”许星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知道的,我对旅行本身没有兴趣。”凌长风声音淡淡的,目光却依然温柔,“两周假对我而言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一起。”
窗外,太阳一点点坠下,最终隐没于地平线。
红霞晕染天际,彩云变幻万千。
许星河在落日下发着呆。
一颗心飘忽不定,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他突然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瞬间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汪洋。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看到了午后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
无论何时,这种味道总能让他感到一种无条件的心安。
他睁开眼,冲凌长风轻轻一笑:“谢谢。”
那海一样的信息素轻轻落在他身侧,环绕在他周围,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一点一滴都是无言的安抚。
凌长风坐了片刻,起身道:“那我让秦远安排一下。过去最快也需要十四五个小时,你去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出发吧。”
许星河微微一怔:“怎么会这么久?她现在在哪里?”
就算飞到南极,也不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啊。
凌长风回答道:“她人不在首都星,在珀尔帕星。”
许星河的脑袋重新耷拉了下来。
珀尔帕星,伽玛星系最贫瘠的星球……
他闷声问道:“她怎么会去了那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可以等到了地方问问她。”凌长风回答道。
许星河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先换衣服吧。”
凌长风点了点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他心想,慢慢来吧,剩下的事,等到了地方再说也不迟。
转身前,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许星河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别担心。”向来一言九鼎的联盟元帅对他的小配偶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会陪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