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内, 时间停滞了一瞬。
揭开的蒸笼,热气氤氲,被冷风一吹, 茫茫散去。
樊叔站在门口, 方才这一幕落到他眼里, 目瞪口呆。
舒甜目光上移, 也忍不住盯着夜屿看。
他面颊削瘦,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块包子,就这么鼓鼓地撑在脸颊一边。
看起来……有点儿呆萌。
添儿眼巴巴地望着夜屿,小心翼翼地问:“夜屿叔叔,好不好吃?”
她眼睛亮亮的,满怀忐忑。
这可是她第一次做包子, 而且出炉的第一口,就给夜屿叔叔吃了呢!
夜屿长眉微蹙,嘴唇颤了颤。
樊叔几步上前,担忧地问:“大人……若是不舒服, 就不要勉强……”
添儿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舒甜早就听说过, 夜屿平时很少进食, 她伸出手来, 按在添儿肩头, 温言道:“添儿乖, 舒甜姐姐陪你吃……没关系的……”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只见夜屿面颊微动,眸深如海。
他慢慢咀嚼起来。
众人目光锁在夜屿身上,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刚刚出炉的小猪包,面皮松软, 热乎可口,带着醇厚的麦香,像云朵一般美好。
片刻后,口中的面皮逐渐消融,化成甜丝丝的味道——这块包子上,恰好沾了一点儿紫薯牛乳馅料,紫薯软糯,口感细腻,混合着牛乳的香味,一齐融在口腔里,很快便消失了。
唇齿留香,甜而不腻。
夜屿眸中似有风云涌动,但他依旧沉默不语。
见夜屿不说话,添儿有些沮丧:“添儿做的小猪包……不好吃,是不是?”
夜屿沉吟片刻,低声:“好吃。”
添儿一听,眼中的小小火焰,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夜屿笑意极淡:“真的。”
添儿回头看向舒甜,满脸自豪:“舒甜姐姐,我们做的小猪包,成功了呢!”
舒甜唇角微扬,她看了一眼夜屿。
他仍旧面色苍白,泠然而立,眸中所有的情绪,已经收敛。
“舒甜姐姐吃!樊叔也吃!”添儿无知无觉,积极地推销起她的小猪包来。
她自己拿起一个小猪包,“嗷呜”啃了一大口,里面的紫薯内馅儿差点被咬得挤了出来,软糯软糯的,甜到人心里了。
添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小猪包,盘算道:“我先吃小猪的耳朵,然后再吃鼻子……嘻嘻,它的眼睛是小豆子呢!”
添儿两只小手,一手拿了一个小猪包,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舒甜见添儿吃得高兴,也跟着舒心了不少,她柔声道:“小心烫。”
添儿吃得直吸气,笑道:“小猪包真好吃呀!舒甜姐姐下次还给我做好不好?”
舒甜笑着,轻声嘱咐道:“好,不过你的病才好,不可吃多了,不然容易积食……”
添儿乖巧点头,小脸吃得红扑扑的。
樊叔笑意融融:“还是董姑娘心细。”
添儿一边吃小猪包,一边歪着头问:“舒甜姐姐喜欢吃小猪包吗?”
舒甜想了想:“喜欢,不过我更加喜欢奶黄馅儿的,会比紫薯更甜一点。”
添儿若有所思:“原来舒甜姐姐喜欢甜甜的味道呀……添儿也喜欢!”
舒甜摸了摸她鼓鼓囊囊的小脸蛋,宠溺一笑:“你吃完记得去漱漱口,不然小虫子要来吃你的牙了。”
添儿一听,忙不迭地点头。
舒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踟蹰了片刻,看向夜屿。
“大人,天色不早了,若无旁的事,我想……”
夜屿微微颔首。
舒甜微笑,可以下班了。
夜屿:“樊叔,送董姑娘回南苑休息。”
舒甜愣了下:“休息?”
樊叔挽起笑容,热情道:“天色太晚,老奴已经为董姑娘准备好了南苑,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舒甜张了张嘴,她想说我已经知道回锦衣卫指挥司的路了,可夜屿却已经转过身子,抬步离开了小厨房。
舒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一丝疑惑。
樊叔不以为意,躬身抬手:“董姑娘请。”
舒甜无奈,点了点头。
-
今日的南苑,与昨日颇有不同。
室内燃了碳炉,暖洋洋的。
秋茗见到舒甜过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秋茗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董姑娘,床已经铺好了,若还有别的需要,请随时吩咐奴婢。”
说罢,便退了出去。
桌上放着一盏茶壶,舒甜伸手摸了摸,茶水温热适宜,应该是提前备下的。
舒甜微怔一瞬,收回手指。
另一边,夜屿快步回到东苑。
都督府的东苑,也是正院。
里面植着不少名贵的玉兰,虽不是花期,看起来有些萧瑟,但夜屿没有让下人添置其他应季绿植。
他缓缓走到玉兰树下,凝眸,看向光秃秃的树干。
“大人……”
樊叔出现在身后,见夜屿静立不语,便缓缓出声。
樊叔照常,奉上食盒。
“大人,今日的汤药,都备好了,老奴为您放到屋里罢。”樊叔一边瞧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问道:“大人的胃疾,还好么?”
樊叔有些忧心。
他知道,夜屿的胃疾十分严重,对于食物很是抗拒,每次反酸之后,都要折磨他好长时间。
唯有米汤,堪能入口。
“无事。”夜屿淡声,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树干。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呼呼。
这树干上,原本,应该有个铃铛才是。
……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芝兰玉树开花了,院子里一片雪白。小小的男孩,站在树下,一下又一下地跳起来,去拍树上的铃铛。
铃铛被拍得“叮叮”作响,男孩累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玉兰盛放,将枝丫压得微垂,树下一旁,摆放着一张宽广的大桌子。
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白色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