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冷风萧瑟, 枯叶漫天飞舞,烟尘滚滚,天地灰白。
唯有乞讨妇人的手心里, 多了一抹亮色。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锭金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夜屿站起身来,淡淡吩咐道:“好生将水封存起来, 带回京城。”
冬洪愣了愣,急忙应是。
众人步入食肆。
食肆的老板终于自堂里出来, 一见客人上门,立即热情迎上来:“几位客官, 想吃点什么?”
莫山回应道:“我们赶时间, 什么快就来什么。”
老板连连点头:“几位先坐,我们这儿爆肚、炒疙瘩,都做得又快又好……不如……”
夜屿淡声:“就这两样罢。”
“好嘞, 您稍等!”说罢,老板冲后厨一吆喝:“孩儿他娘,出来招呼客人了!”
一个微胖的妇人,自后厨撩起帘子, 走了出来。
这周城的冬日太冷, 妇人穿着厚厚的冬衣, 抱着个精巧的莲花手炉, 她赔着笑脸道:“几位客官, 实在抱歉, 天儿太冷了,我们坐在里边烤火,便没有发现几位进来。”
说罢,她将莲花手炉放下, 连忙提了茶水来,给几人倒上。
夜屿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莲花手炉,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
舒甜见热茶来了,便也小口小口喝起来,喝完之后,将茶杯端在手中取暖。
尹忠玉使劲儿搓了搓手:“还是江南舒服,越往北越冷……”
吴鸣道:“待到了京城,只怕还会更冷些。”
尹忠玉点点头,他小声问道:“吴鸣,你说……大人做善事便做善事,为何要买那碗恶心巴拉的水?我是看一眼,都觉得倒胃口。”
吴鸣白他一眼:“又没让你喝,大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虽然吴鸣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冬洪安顿好马车和马匹之后才走进来,他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整个人吐着白气,手上拿了个盛水的竹筒。
舒甜方才看到冬洪,小心翼翼将肮脏的粥水倒入这竹筒中,不禁也有些好奇,她小声夜屿:“大人……这水带回去,是有什么用处吗?”
夜屿淡笑一下:“不错,有大用处。”
舒甜眨眨眼,似懂非懂。
冬洪将竹筒收好后,便走了过来,他照例站在夜屿身后,低声道:“大人……人刚刚来了。”
夜屿眸色微顿,勾唇一笑:“来得正好。”
尹忠玉耳朵尖得很,听到之后,忍不住问夜屿:“谁?”
夜屿淡声:“老朋友。”
尹忠玉愣了愣,他与吴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东厂探子,终于追上来了。
这食肆门面太小,里面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冯丙和东厂探子,便只能在食肆的窗台下面蹲着。
东厂探子面上有隐隐的激动,小声道:“冯公公,我们终于追上他们了!”
冯丙瞪了他一眼:“都快入京了,还有什么用!“
越是临近京城,锦衣卫的分部越多,他们就算追上,也于事无补了,他们原本跟着夜屿,便是想在江南兵器厂的案子上抢得一个先机,毕竟……徐一彪还没有送去锦衣卫指挥司诏狱,那东厂就还有机会。
东厂探子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了。
冯丙面露不悦,他透过窗缝,细细查看了一番,除了锦衣卫和小厨娘以外,还坐着两个他没见过的男人,其中一个,身边还带了个孩子……
说起孩子,冯丙眼眸微眯。
玉娘的消息一直称,锦衣卫指挥司里有一个孩子,于是他们便自然而然以为,那个带路的孩子还留在京城。
如今冯丙看到了豆豆,才知道夜屿他们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冯丙手指攥成拳头,恨恨道:“敢耍我……”
东厂探子低声道:“大人,难不成他们一开始,便将那孩子带出来了?”
冯丙面有阴郁,点头道:“他们一开始,便知道我们会跟踪他们,于是便合力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
说到这,他微微一愣。
此时,自己在这儿蹲着,他们会不会也知道?
冯丙细思极恐,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吱呀”地一声,头顶的窗户,开了。
冯丙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顿时傻眼。
尹忠玉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窗框里,他满脸挂笑,语气亲热:“两位跟了我们一路,也辛苦了……这家食肆不错,我家大人想请两位吃个便饭,还望你们不要客气。”
说罢,尹忠玉站在窗户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东厂探子瞠目结舌……他当探子多年,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尴尬的时候。
他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冯丙。
冯丙面上绷着,因为羞愤而涨红了脸,心中有一股无名业火,“蹿”地一下,烧了起来。
冯丙狠狠瞪了尹忠玉一眼,扭头便跑了。
东厂探子愣了下,忙不迭地跟上。
尹忠玉在后面哈哈大笑。
吴鸣也笑了起来,开口道:“总算能安心吃顿饭了。”
舒甜指着冯丙远去的背影,面有疑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夜屿看向舒甜:“他便是我们在巷子口遇见的那个人。”
舒甜愣了愣,回忆起那个夜晚……
她跟着玉娘走到一条巷子附近,玉娘鬼鬼祟祟地,和一个黑影报告锦衣卫指挥司的情况。
舒甜仔细想了想,开口道:“不对,我还见过他一次。”
夜屿面色微变:“什么时候?”
舒甜摇头:“我在武义巷买蜜饯的时候,碰到过他……我应该没有记错,不过,应该是巧合罢。”
夜屿眼神一沉。
就算是凑巧遇到,冯丙也定然对舒甜有了印象,难保他日后不打舒甜的主意。
夜屿低声道:“若是你再碰见他,记得告诉我……一定要小心。”
舒甜认真点了点头。
她小声问道:“他是……太监?”
夜屿还没回答,尹忠玉便连忙点头:“不错,东厂的太监,最是阴险。”
吴鸣皱眉:“倒也不能一概而论,他们阴险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舒甜:“……”
莫山笑了笑,道:“罢了,既然他们都走了,咱们就别聊这些不高兴的事儿了,早点吃完好赶路。”
众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老板送来的牛爆肚上。
爆肚的“爆”并非指“爆炒”,而是用沸水焯熟。
新鲜的牛肚,清洗过后,便切成细丝,放入沸水中爆熟,再沾上酱料吃,便成了一道风味独特的菜肴。
眼前这盘爆肚,看起来其貌不扬,黑乎乎,毛刺刺的,没有任何修饰,软塌塌地躺在盘子里,让人提不起食欲来。
尹忠玉瞧了一眼,道:“原来是爆肚啊……我从来都不吃这个。”
舒甜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吃?”
尹忠玉有些嫌弃地看了爆肚一眼:“看起来就粗糙得很,一定很不好吃。”
众所周知,他对吃食尤其讲究,总追求色香味俱全。
舒甜笑了笑:“尹大人可不要小看了这盘爆肚。”顿了顿,她指了指旁边的酱碗:“爆肚最是讲究火候,水沸多久下锅,煮到什么程度捞起来,都十分讲究。原汁原味的爆肚,加上这盘酱料,才是一绝。”
尹忠玉有些疑惑地看去:“这不就是芝麻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