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月影如纱。
冬洪驾着马车,缓缓驶入长街,都督府门口的明灯高悬, 十分醒目。
“回来了!”
樊叔一见冬洪的身影,立马上前相迎。
夜屿下了马车,见到樊叔, 微微颔首。
樊叔打量夜屿一瞬,见他一切如常, 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大人这一去半月有余,可还顺利?”樊叔一面随夜屿往里走, 一面问道。
夜屿淡声:“还算顺利。”
樊叔点点头, 笑道:“那就好。”
说罢,他放慢了步子,和冬洪走到一处, 小声问道:“大人可有按时服药?”
冬洪低声笑起来:“只怕比在都督府时,喝得还要规矩。”
樊叔一愣,也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董姑娘还真有办法……”
冬洪点头:“谁说不是呢……”
夜屿踏入东苑。
寒风凛冽,玉兰树光秃秃的枝丫, 发出簌簌的声响。
满院灯火明亮, 一个小小的身影, 自房中飞奔出来。
“夜屿叔叔!”
添儿见到夜屿回来, 喜笑颜开, 不顾秋茗的阻拦, 直接扑到他面前。
夜屿眸光微动,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这么晚了,添儿怎么还没睡?”
添儿笑嘻嘻:“添儿在等夜屿叔叔呀!”
秋茗走过来,笑道:“添儿小姐知道大人今日回来, 便高兴得不行,连午睡都免了。”
夜屿微微勾唇,放下她:“小孩子要早些睡。”
添儿娇声道:“一日晚睡也没什么……”说罢,她突然将小手伸到夜屿面前。
她眨眨眼,仿佛在等着什么。
夜屿微愣,有些疑惑。
添儿歪着头看他,小声问:“夜屿叔叔去江南,都没有给添儿带好玩的回来吗?”
夜屿面色一僵。
添儿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原来夜屿叔叔在外面的时候,一点也不惦记我……”
夜屿沉默一瞬,吐出三个字:“不是的。”
樊叔笑着将添儿拢到一旁,安慰道:“添儿小姐,大人去江南,不是去玩,而是有公务在身,恐怕无暇顾及其他,并非不在意添儿小姐……”
话虽这么说,但添儿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夜屿轻咳一下,道:“添儿的礼物,在你舒甜姐姐那里。”
添儿一听,立马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闪亮闪亮:“真的吗?”
夜屿淡笑了下:“夜屿叔叔何时骗过添儿?”
添儿这才满意地笑了,她眼睛一转,问:“礼物是什么呢?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等你收到,就知道了。”
添儿忍不住嘀咕道:“舒甜姐姐什么时候来呀……添儿都有些想她了,对了,我还想吃软乎乎的小猪包!”
夜屿带着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添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好了,早些睡吧。”
添儿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被秋茗带走了。
樊叔笑起来,和冬洪一起,将夜屿的随身箱笼送入卧房。
夜灯如豆。
夜屿独自坐在桌案前,处理堆叠如山的公文。
皇帝暴戾失德,百姓怨声载道,四方不平,社稷不稳。
挑战皇权的事件一再发生,锦衣卫指挥司在各地搜索到的消息,如雪片一般飞来。
夜屿长眉微蹙,放下一份批示完的公文,他面有疲色,揉了揉眉心。
伸手去拿下一份公文,却意外地摸到一个油纸包。
夜屿微怔,将油纸包拿过来,手指拨开。
晶莹透亮的桂花糖,乖乖躺在手心的油纸包里,散发出诱人的甜味。
夜屿愣住,仿佛又看到那双月牙一般,笑吟吟的眼睛。
“大人。”
樊叔见门虚掩着,便轻轻将门推开。
他不经意看见夜屿手中的油纸包,顿时呆住。
夜屿不动声色地放下,淡声:“何事?”
樊叔将食盒放到夜屿的桌案旁,低声道:“老奴为大人准备好了汤药和米汤,还请大人抽空服下。”
夜屿眸色微凝,回应道:“以后,都不必准备米汤了。”
樊叔有些讶异,在他的记忆里,夜屿大人除了米汤,似乎没怎么吃过其他东西,若是连米汤都不肯喝,那可如何是好?
樊叔心中担忧,他踌躇着开口:“大人,米汤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不再喝了呢?”
夜屿答道:“因为难喝。”
樊叔:“……”
夜屿说罢,轻轻瞄了一眼旁边的桂花糖。
寡淡无味的米汤,哪里有糖的滋味好呢。
-
舒甜在家待了两日。
这两日里,她一直帮着刘氏照顾董松,每日给他煎药、喂药。
她时不时便去巷子口看看,那义诊的钟大夫在不在。
刘氏见她总有些担忧,便宽慰道:“甜甜,这钟大夫为娘之前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他开的药方,我拿去找人看了,说没什么问题,应该可以放心。”
舒甜微微颔首,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锦衣卫指挥司门前的大街上,铺子极少,就算有,都是些有名气的酒楼、客栈,并没有什么医馆或者药铺。”
说罢,舒甜端起热茶,轻抿了一口。
刘氏一听,随口问了句:“你对那边很熟悉?离你务工的‘夜雨楼’有多远啊?”
舒甜面色一僵,顿时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氏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嗔怪道:“你这孩子!没事吧?怎么好端端地就呛住了……”
舒甜小脸通红,过了片刻才缓过来,她避开刘氏目光,答道:“那边离我务工的地方远着呢……我、我也只是听食客提起过,说那边十分气派。”
刘氏轻叹一声,道:“锦衣卫指挥司所在的大街,当然气派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是处处锦绣,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舒甜嘴角微抿,淡声道:“不过……锦衣卫指挥司有那么多人……也不见得一定都是坏的……”
刘氏面色一变,面有愤恨,道:“整个锦衣卫指挥司,都是昏君的走狗!只要在那里一日,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舒甜皱了皱眉:“娘亲……这话,实在有些难听了。”
刘氏平日里为人温和,很少有意见坚决的时候,但在锦衣卫指挥司一事上,却显得格外抵触。
刘氏反驳:“有什么难听的?那些坏事,他们做得,别人倒说不得了?他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害了多少忠臣良将?他们……”
刘氏正说得激动,却戛然而止。
舒甜愣住,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