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傍晚, 吴宅的庭院里,寒风刺骨,偏厅之中, 却是暖意融融。
夜屿垂眸,看了看舒甜放在自己面前的猪肚鸡汤,却没有动勺子。
舒甜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大人, 是不是觉得胡椒的味道有点重?”
夜屿迟疑了片刻, 轻轻点了点头。
舒甜淡笑道:“胡椒味闻起来是有一点大,但喝进去, 不会太冲。”顿了顿,她又道:“而且胡椒对于胃气虚冷,宿食不消等症状,都有一些缓解作用, 很适合大人吃的。”
吴夫人一听,笑着问:“董姑娘还精通药理吗?”
舒甜摇了摇头, 道:“不过是翻了几本医书, 沾了点皮毛罢了。”
夜屿下意识看她一眼,忽然想起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手札。
夜屿唇角微勾,他拿起勺子, 缓缓舀起一点白润的汤汁。
汤汁热腾腾的, 他轻轻吹了吹, 然后送入口中。
入口便是淡淡的辛麻胡椒味, 强行开启了舌尖上的味蕾,汤汁呈浓郁的乳白色, 将鸡肉的鲜和猪肚的香, 很好地结合到了一起, 一口下去,十分满足。
夜屿愣了愣,居然意外地合胃口。
舒甜挑眼看他,笑吟吟问:“好不好喝?”
夜屿目光迎上她的,淡声:“嗯。”
舒甜这才安安心心开始喝自己的汤。
吴夫人身子不便,吴鸣便一个劲儿地为她夹菜。
吴夫人小声嗔道:“好了,我吃不了那么多呀……”
吴鸣皱着眉,道:“你如今怀孕,要多吃些才是……”
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舒甜见他们恩爱甚笃,便也忍不住打趣道:“吴大人对夫人真是呵护备至。”
吴鸣面上红了红,道:“没、没……”
吴夫人甚少见到吴鸣如此扭捏,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夫人尝了尝猪肚鸡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董姑娘第一次做猪肚鸡,火候能掌握得这么好,真的很厉害。”
舒甜抿唇一笑:“都是吴夫人教得好。”
吴夫人一摊手:“我哪里会教?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顿了顿,吴夫人又道:“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喜欢研究一些吃食而已,不像董姑娘,真真是厨艺高超……谁若娶了董姑娘,可真是有福气!”
舒甜脸颊发烫,红着脸道:“吴夫人莫要打趣我了……”
吴夫人见她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止住了话头。
“吃菜!吃菜!”吴鸣招呼大伙儿道。
范通通夹起一块鸡肉,随便吹了吹,便直接送入了口里。
这鸡的肉质鲜美,外皮弹润,咬起来一丝丝的,十分有嚼劲。
舒甜指了指旁边的蘸料,道:“吃猪肚鸡,可以蘸一点洋葱酱油。”
红润的洋葱,被切成又细又长的条,像弯弯的月牙儿。
洋葱的生鲜味融入到了酱油之中,为酱油增色不少。
吴鸣听了舒甜的话,便夹起一块猪肚,放到蘸料里滚了滚,然后放入自己口中。
猪肚外表绵软,但一嚼却十分脆嫩,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吴鸣:“唔……真是人间美味!”
付贵一向挑食,他在旁边观望了许久,才开始端起碗来喝汤,但等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汤,锅中的鸡肉和猪肚,已经所剩无几了。
付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后悔:下次董姑娘做的吃食,不管怎样,都要先留下一碗才好!
吴夫人慢慢吃着碗里的鸡肉,时不时与吴鸣对视一眼,两人的相处十分温馨,羡煞旁人。
尹忠玉也不知道喝了几碗汤了,他见到吴鸣和吴夫人这般,笑道:“吴鸣,你这日子真是美得很!”
吴鸣目光投向尹忠玉,带着一丝疑惑。
尹忠玉道:“你瞧瞧,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自由自在。你在家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像我,在家被这个管,被那个骂……简直没有出头之日!”
范通通一面吃肉,一面点头:“嗯嗯……我也是……还总被逼着去见媒婆,唉!”
付贵还在锅里捞东西,一言不发。
吴鸣愣了下,面色微顿。
以前他总是羡慕别人,出身高贵,很容易便能进入锦衣卫指挥司,一路青云直上。
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值得羡慕的人。
夜屿轻轻放下勺子,看了吴鸣一眼,道:“人各有命,走好自己的路便是。”
吴鸣目光微动,与夜屿对视一眼,心中明了他所指。
吴鸣会意一笑,道:“属下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夜屿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众人一面吃肉,一面聊天,吴鸣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今日大人送了一坛好酒,我就借花献佛罢!”
说罢,吴鸣便将夜屿送的酒,搬了出来。
酒坛约莫一尺多高,外表看上去十分精致,釉质雕花从酒坛底部,一直蔓延到顶部。
红布封坛,一丝不苟,正面的红色纸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玉液”。
舒甜愣了愣,问道:“这便是失传已久的‘玉液’酒么?”
吴佥事一听,忍不住看了舒甜一眼:“董姑娘也知道‘玉液’?”
舒甜点了点头,道:“听我爹爹提起过……听说多年前,京中贵族风行此酒,一坛抵千金。”
吴佥事笑道:“不错,如今会酿制‘玉液’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更是一坛难求。”
舒甜听了,忍不住又看向这坛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吴鸣为众人倒酒。
吴夫人身怀六甲,自然是不能饮酒的。
吴鸣问到夜屿,夜屿摇头:“今夜还要批复公文。”
吴鸣点头,也不勉强。
其他所有人,都分到了一杯酒。
吴佥事笑了笑,道:“来,让我们恭贺吴鸣乔迁之喜。”
“恭喜恭喜!”
“恭喜啊!”
众人举杯,喜气洋洋,吴鸣端起酒杯,一一应了,吴夫人也以茶代酒,与众人碰了碰。
舒甜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这玉液入口清冽,带着微微的甜,甜过之后,又透出似有若无的辣,但辣味转瞬即逝,徒留一丝酒香。
舒甜瞪大了眼,感叹道:“果然是好酒!”
吴佥事笑道:“董姑娘喜欢饮酒?”
舒甜摇摇头,笑道:“算不上喜欢,但不少好酒是能入菜的,偶尔会尝一尝。”
觥筹交错间,气氛更加热烈。
尹忠玉喝得多了些,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来,我敬董姑娘一杯!”
舒甜愣了下:“我?”
尹忠玉酒意上涌,面色泛红,道:“自从董姑娘来了锦衣卫指挥司,咱们的伙食……可好了太多了!”
范通通一听,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连我都吃胖了!”
付贵斜他一眼:“你本来就胖。”
吴佥事抚掌道:“对对,董姑娘辛苦了!”
舒甜连忙站起身来,道:“诸位大人言重了,舒甜受之有愧!应该我敬各位才是。”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大笑。
“董姑娘爽快!”
“董姑娘好酒量!”
“来来,再来一杯!我为你添上!”
众人喝得不亦乐乎。
夜屿淡淡瞥了舒甜一眼,她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若三月桃花,美不胜收。
夜屿轻咳一声,道:“玉液虽然入口甘醇,但酒性仍烈,不可过度。”
舒甜回头看他,眼睛眨了眨:“大人在同我说话么?”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有点懵懵懂懂。
夜屿蹙了蹙眉,拿走她面前的酒,道:“今日不许再喝了。”
舒甜一愣,秀眉微蹙,小嘴也跟着嘟起来:“为什么?”
这模样十分娇嗔,惹人怜爱。
夜屿避开目光,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给舒甜添酒了。
酒过三巡,吴鸣去了趟厨房,端出一个大砂锅。
尹忠玉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吴夫人笑逐颜开:“这是董姑娘为你们准备的饭食。”
说罢,吴鸣拿来干布,包住砂锅锅盖,一把揭开。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居然是一煲酱色的米饭,米饭上洒着鲜绿的葱花,米饭之中,夹杂着一些深红色的肉干。
一锅饭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凑过去,想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