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董姑娘,小人昨日和小二打听了一轮,这杉城喜食胡辣汤,小人便去隔壁买了些来,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说着,便将胡辣汤从食篮中端了出来,呈到夜屿面前。
夜屿垂眸,看了一眼。
胡辣汤呈深褐色,看起来半透不透,里面漂浮着海带、木耳、豆腐皮等食物,浓浓的胡椒香味扑面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夜屿平时早膳便吃得少,更是没有在早上吃过这样味重的东西,他长眉微蹙,并没有什么兴趣。
“胡辣汤在西北一带盛行,以胡椒、辣椒、花椒、八角为底,辅以多种食材进行熬煮,喝起来鲜辣开胃,驱寒保暖。”顿了顿,她坐到夜屿面前,将那碗胡辣汤,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大人可以试一试,若是觉得太辣了,还可以吃油饼。”
说罢,她把冬洪买的油饼也拿了出来,笑道:“冬洪大哥真是细心,油饼、油条等主食,很适合与胡辣汤进行搭配。”
冬洪见夜屿不食,本来有些忐忑,但听舒甜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大人?”舒甜挑眼看他,笑吟吟的:“不是说好,每日三顿饭的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到君子……夜屿轻咳一声,君子难为。
他在舒甜的注视下,只得拿起勺子,缓缓放入胡辣汤中。
这胡辣汤有些粘稠,如沼泽一般,迅速吞没了半只汤勺,让人有些诧异。
夜屿之前喝过的汤,要么是清澈的,要么是浓郁丰润的,这样黏糊糊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好歹……要吃上一两口。
夜屿定了定神,舀起一点胡辣汤。
胡辣汤里带了一点豆皮和牛肉,他轻轻吹了吹,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
胡辣汤十分强势,哪怕就入口一点,都能尝到十足的鲜辣,但这鲜辣又和普通的辣味不同,舌尖还未来得及反应,这辣味便稍纵即逝,转而变成开胃的酸,酸由醋汁造就,包容在浓郁的胡辣汤中,十分隐秘。
夜屿咽下汤汁,慢慢嚼起豆皮来。
豆皮温软,鲜滑可口,还带着微微的弹润,一点一点伸出胡椒的香。
里面的牛肉,更是炖得软烂,入口即化,不见踪影却口齿留香。
不过这滋味,对夜屿来说,是有些偏辣了。
可他却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喜欢舌尖微麻的感觉。
夜屿低头,继续喝胡辣汤。
许多人第一次喝胡辣汤,尝不出胡辣汤的好,但多吃几次,便戒不掉了。
舒甜坐在夜屿对面,笑意融融地看着他喝胡辣汤,他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即便是街边小食,到了他面前,都能吃出一种金贵感来。
冬洪站在一旁,见到自己买的胡辣汤,被夜屿一点一点吃下去,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大人觉得辣么?”舒甜咽下自己的胡辣汤,低声问道。
“可以接受。”夜屿已经喝完了半碗胡辣汤,将勺子放下。
他已经很饱了,胡辣汤进入胃腹后,胃里暖洋洋的,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还好现在是冬日,如果是春夏,只怕要出一身薄汗。
舒甜微微有些讶异:“这胡辣汤连我都觉得有些辣,大人居然觉得可以接受?”顿了顿,她得出了结论:“大人若是胃腹好,也许很能吃辣。”
夜屿长眉微挑,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所谓美食,不外乎是酸甜苦辣咸,相互组合,形成复合的味道,带给人味觉的刺激……舌尖对甜味最敏感,舌头两侧对咸味、酸味较为敏感,而舌根则对苦味反应最灵敏。”
“当我们感到辣,并不是来源于味觉,辣其实是一种灼热的痛感……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
夜屿静静听着……他确实很能忍痛。
舒甜一笑,道:“等大人的胃疾好了,我做辣味的食物给你吃,好不好?”不等他回答,她便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辣椒炒肉、水煮牛肉、辣子鸡丁、辣油萝卜条……”
她笑容满面,声音温暖,越说越高兴。
仿佛他的胃疾明天就会好,她马上就能一展身手。
夜屿沉默地看着她。
舒甜说完,对上他的视线,声音软软的:“大人,好不好呀?”
夜屿微怔。
她总爱问他好不好。
那一次,两人站在冰天雪地里,他铁了心要推开她,她也是用这般澄澈的眼神看着他,她从不逼他打开自己的心,却主动开诚布公,表露自己的心意。
“好。”
许久之后,夜屿吐出一个字,眉宇间的隐忧终于散去,嘴角挂上笑容。
她要的,只要他能做到,统统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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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杉城,一路向北行进。
夜屿坐在马车上批阅公文。
舒甜转身,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本菜谱,伸手翻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南北菜系差异大,菜谱这东西和普通书籍不同,并不是能轻易买到的。
夜屿淡淡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哪里来的菜谱?”
他记得她的住处,有不少藏书,还有很多菜谱,跟寻常的姑娘,很不一样。
舒甜抿唇一笑:“方才在客栈附近买的,这里面记载了不少西北菜式的做法,京城很少能见到……不过这外面买来的菜谱,也不会真的将做菜的秘诀写出来,只能看个大概。若要好好学,还是得找名厨学艺。”
夜屿颔首:“习武也是如此。”
舒甜放下菜谱,目光落到夜屿身上,道:“大人的武艺,也是在灵石岛学的么?”
“不错。”
他七岁之后,便一直住在灵石岛,十五岁才回到京城。
白神医不但医术高明,还身怀绝技,武艺卓群,既是他的师父,又是他的医者。
舒甜笑了笑,又问:“大人身居高位,武艺高强,又生得俊美,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成亲?”
她笑着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揶揄。
“锦衣卫指挥司刑罚残酷,指挥使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有哪个正常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到这样的地方来?”
夜屿语气清淡,目光落到舒甜身上,紧紧锁住她。
舒甜“哦”了一声,挑眼看他,似笑非笑问:“所以,大人是早就想娶妻了,不过是苦于无人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