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中, 三人相对而坐。
“什么办法?”
宁王一听舒甜有办法,便来了兴趣。
他这段时日都在忙着劝说老臣,但老臣们一个比一个城府深, 要么在打太极不给回应, 要么便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让人十分头疼。
宁王妃也道:“是啊, 你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舒甜笑了下, 徐徐道:“舒甜方才见到父王和母妃追忆往昔……突然在想,那些老臣,会不会也怀念当初的日子呢?”
她一面思索,一面道:“先皇在时,政治清明, 四方太平,若他们当年愿意支持、追随我父亲,说明他们也一定期待明君上位, 共创盛世。但如今这世道, 不需要我们多说, 他们也一定是失望的……如果我们能在王府中, 也营造出当年茶棚论政的景象来,也许可以更好地让他们感受到, 当年理想与如今世道的差距。”
“有了强烈的落差,才会生出改变的想法和勇气来。”
宁王沉思一瞬,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组织一次茶棚论政, 若他们在其中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便会更容易与本王站成一线, 同仇敌忾?”
舒甜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舒甜以为,对于信阳王、郭太傅等人来说,他们对名利已经无所求了,唯有当年未实现的政治抱负、抑或对于大云民生的情怀,才能打动他们。”
宁王细细思量着——
信阳王和郭太傅虽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近些年都是半隐退的状态,他们继续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所以之前宁王找到他们时,他们并没有太强烈的欲望站出来。
可遥想当年,先帝病重的时候,永王监国,信阳王也在积极协助辅政;而永王作为郭太傅最得意的门生,也得到了他不少指点,甚至有不少举措,还是郭太傅提出来的。
这两人应该都对当年的茶棚论政,记忆深刻。
宁王妃想了想,道:“王爷,臣妾在想……若臣妾也能再参加一次茶棚论政,也会分外激动……那些老臣们,说不定也有这种感觉,我们再办一次茶棚论政,就算不能劝服他们,他们阻挠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一些。”
宁王微微颔首。
他对那些老臣,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让他们重温旧梦……他确实还没有试过。
宁王当即下了决定。
“那好,我们便安排一次茶棚论政,就在宁王府。”
“宁王府?”
宁王妃一听,顿时有些担忧。
“可是……若无由头,突然请那么多老臣来府上……皇帝恐怕会疑心的。”
这些年来,皇帝虽然没有把宁王放在眼里,但是没少派人监视他的一言一行,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锦衣卫指挥司的人,夜屿也有意识地在皇帝面前营造出,宁王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形象。
如今那些老臣,对支持宁王有所顾虑,恐怕其中也有这个原因。
他们并不知道宁王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宁王一笑,悠悠道:“谁说没有由头?本王不是刚刚得了个女儿么?正好开宴庆贺。”
宁王妃和舒甜听了,相视一笑。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由头。
舒甜又道:“那茶棚论政,可以作为宴请宾客的其中一环,太刻意了,倒也不好。”
宁王表示赞同,道:“最好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不是我们引导的。”
舒甜点点头,她思量了片刻,又道:“若是能将当年众人吃过的茶点,再做出来让他们品尝,效果应该会更好……人对于味道,是有记忆的,吃到当年的食物,一定更容易怀念起当年的境况来。”
宁王妃掩唇一笑,道:“这有何难?直接问你养父——陈师傅就行了。他当年便在永王府司膳,说不定连食谱都留着呢!”
舒甜听了,也跟着笑起来,道:“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可以问问爹爹怎么做,然后自己掌厨。”
三人一拍即合,便开始商量后面的事宜。
宁王看向舒甜,沉声道:“这两日,你便去看看陈师傅和刘玉罢,他们许久没见你,应该也想你了。”
舒甜一听,笑容绽开,道:“多谢父王,舒甜一定将食谱带回来。”
-
都督府,东苑。
书房之中,药香袅袅,桌上堆满了公文。
夜屿着了一袭深蓝色长袍,神情淡然地坐在桌前,一本接一本地看着。
如今年休快结束了,不少官员都在相互走动,锦衣卫收集到的消息,也就更多了。
每日的公文和消息,都如纸片一般飞来。
其中最让夜屿关注的消息,除了北疆的眼疾之事,便是庞鑫了。
按照庞鑫以往的习惯,应该很快便回北疆了,但这一次,他却一直待在京城,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书房的门虚掩着。
“吱呀”一声响,夜屿抬眸一看,却是冥光闪身进来了。
“夜屿,你能不能有点儿病人的自觉?你才从鬼门关回来不久,非得日日这般拼命么?”
夜屿淡淡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药我已经喝了。”
冥光却皱了皱眉。
“光喝药怎么够?你需要足够的休息。”顿了顿,他又道:“这年休马上就结束了,等你日日要去锦衣卫指挥司上值的时候,有你忙的,你就不能再多休息两日么?”
夜屿轻叹一声,道:“冥光,你何时变得这般啰嗦?”
冥光一愣,差点儿气笑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若不是我答应了小娘子日日看着你,我才懒得理你,疼死你活该!”
夜屿长眉微挑,继续埋头看公文。
冥光有些无聊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对了,你这都督府的厨子……能不能换一换?还不如我们灵石岛的厨娘呢……若是小娘子在就好了,每日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夜屿指尖微顿。
他回来之后,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
也不知道她在宁王府过得好不好。
夜屿正微微出神,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有您的信。”是樊叔的声音。
“进来罢。”
樊叔推开书房的门,见冥光也在里面,冲他微微致意,然后便走到夜屿面前,双手呈上信封。
“大人,是宁王派人送来的。”
夜屿轻轻点头,接过信封,拆开一看。
片刻后,他嘴角轻扬,收了信纸。
冥光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夜屿淡淡一笑:“没什么。”
冥光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
樊叔瞅了一眼夜屿的神色,便猜到了几分,道:“可是和董姑娘有关?啊……老奴说错了,是和郡主有关?”
夜屿笑而不语。
确实和她有关,她终于……要出王府了。
夜屿敛了敛神,看向樊叔,问:“我母亲最近如何了?”
樊叔连忙答道:“老夫人精神尚可,但记忆还是有些错乱……和从前一样。”
冥光接着答道:“你母亲的病情,我也去看过了,她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当年主要是被刺激到了……心病还得心药医……”
曾经冥光和白神医,也试图帮老夫人治疗过,她的记忆时好时坏。
但当她忘记一切的时候,反而比记起时更加快乐。
夜屿便没有强求了。
自从玉谷城一役之后,他便被莫远山带到了灵石岛治伤,叶乾的亲卫们则将他母亲送到了京城,由宁王派人照看。
母子俩一别八年,直到夜屿十五岁入京时,两人才得以重见。
但这些年,老夫人鲜少能认出他来。
夜屿沉吟片刻,收起思绪,道:“添儿呢?”
樊叔笑了笑,道:“添儿小姐这两日还吵着想去找董姑娘玩呢……”
添儿还小,并不明白为什么舒甜成为了郡主,就不能来都督府看她了。
“待我处理完公文,去看看她。”
然而,等夜屿忙完之时,已经有些晚了。
他出了东苑,穿过中庭,缓缓踏入偏院,偏院的卧房中,灯火已经熄了。
秋茗恰好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她一见夜屿,连忙福了福身子,道:“大人……您是来看添儿小姐的么?”
夜屿颔首:“她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