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眉眼弯弯,她已经许久没有纯粹地为人做吃食了,锅碗瓢盆,让她觉得亲切,热乎乎的食物捧在手里,也觉得很温暖。
今夜下厨,让她觉得非常惬意……如若可以,她希望可以日日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好好享受每一顿餐食,希望这一天,不要太远。
舒甜收起思绪,拎起食盒,便提着油灯,向主院的书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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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熏香袅袅,夜灯如豆。
宁王和夜屿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壶茶,茶水煮得清香四溢,温醇宜人。
“来,尝尝本王新得的茶。”
夜屿淡笑一下,道:“舒甜不让我喝茶,对胃疾不好。”
宁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本王说话也没见你如此放心上?罢了罢了,那你喝白水吧!”
夜屿果真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白水。
“今夜过来,见到舒甜了么?”宁王低声问道。
“嗯。”夜屿如实答道,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宁王却眼角抽了抽,道:“果真应该将她挪出幽兰阁。”
夜屿笑了下,道:“王爷放心,我有分寸的。”
宁王幽幽看了他一眼,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夜屿顿时有点尴尬,抬手握拳,轻咳了下,换了个话题:“王府宴席之后,那几位大臣的情况如何了?”
说起这事,宁王也正经了几分,道“宋将军来找过本王了。”
夜屿听了,抬眸看他,低声问:“宋将军怎么说?”
宁王道:“宋将军如今掌管巡防营,对京城有大半的控制权,他已经表明立场,会站在我们这边。”
夜屿沉吟片刻,问:“他真的想好了么?”
宁王知道夜屿的意思。
当年,宋将军也叶乾将军那般交好,却都没有为了他违抗端王的命令,如今怎么又愿意与他们站到一起了?
宁王低声道:“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年皇帝的所作所为,当真让他失望,而且宋亦清走之后,对他也颇有触动……还有一个原因——春分之后,便要选秀了。”
夜屿长眉微动,了然道:“原来如此。”
宋将军的女儿年方二七,刚刚到了选秀的年纪,他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舍得送进宫里,让皇帝荼毒。
如此一来,宋将军支持宁王,便更加顺理成章了。
宁王低声道:“如今信阳王已经答应借兵给我们了,而且郭太傅也在帮本王劝谏几位老臣,若是能再多得些人的支持,到时候也能更加平稳地过渡。”
如今北戎虎视眈眈,宁王虽要成事,却并不愿意以大云的安危做赌注。
夜屿微微颔首,淡声:“若是真能不费一兵一卒,那便最好不过了。”顿了顿,他又道:“如今北疆那边形势不明,不少人突然得了眼疾,应该是中毒所致,尹忠玉还在查,却没有查出源头,我有些担心……万一是北戎所为,只怕北疆就不太平了。”
宁王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北戎近年来时不时挑衅大云,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不敢硬拼。
北戎内部对进攻大云的意见并不统一,北戎王年事已高,偏向于保守,可他的儿子们,都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觊觎大云肥沃的土地和坚固的城池。
如今虽然没有开战,但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北戎王一死,无论他哪个儿子继位,都不会放过大云。
宁王想到这里,心中微沉,自徐一彪落马之后,朝中的将领便青黄不接,如果真的打起来,大云只怕会吃亏。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残暴不仁的皇帝,拉下马来。
夜屿抬眸,看了宁王一眼,低声道:“我昨日找了冯丙,打算与他合作。”
宁王微怔,道:“东厂厂公的侄儿?
“是。”
宁王顿时有些担忧,道:“你找冯丙了?他会不会……”
这冯丙是冯韩的侄儿,冯韩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万一冯丙将消息泄露出去,只怕对他们不利。
夜屿摇了摇头,低声道:“他和冯韩不一样。”
夜屿去找冯丙,并不是一时兴起。
最初,他发现冯丙一直跟着他,便找人查了他的底细,发现他一心想成就一番事业,但冯韩却总将他护在身后,不让他参与太多事情,冯丙便有些郁郁不得志。
冯丙性格有些乖戾,但本性不坏,虽然是冯韩的侄子,但在东厂里却很少摆架子,对于和他有类似遭遇的人,有极好的同理心。不然,他不会至今还保守着难民村的秘密,要知道,皇帝最讨厌流民和难民,但凡听到一句抱怨,都要杀鸡儆猴。
“我带冯丙去见了几个人,他得知孤儿被收养之时,高兴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为了保险起见,夜屿也一直派人跟着冯丙,他确实没有单独去找过冯韩。
宁王见夜屿如此笃定,便也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觉得他合适,那你们便继续接触罢。”
宁王一向信任夜屿,只要是夜屿坚持的,多半他都会支持。
夜屿低声道:“王爷准备了许久,如今最大的阻碍,便是太后母族——赵家。若冯丙出手,可以很快地引起赵家和皇帝的矛盾,而且此事也不会牵扯到王爷身上。”
宁王有些疑惑,道:“皇帝和赵家之间,虽然时有摩擦,但是到底是利益绑定的,很是牢固,你打算怎么引起他们的矛盾?”
夜屿沉吟片刻,低声道:“永王妃。”
宁王眸色一凝,端茶的动作顿住。
皇后是赵家的代表,而永王妃是皇帝和皇后之间,最大的隔阂。
当年,皇帝投到太后门下,太后为了更好地掌控皇帝,便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了他。
皇帝还是端王之时,对赵家女百依百顺,可逐渐掌权之后,便本性暴露,时不时与她针锋相对,十分冷落。
他彻底扳倒永王之时,第一件事便是将永王妃接入宫中,这在赵家女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皇帝痴迷永王妃,在宫中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就算赵家女登上了皇后的位置,也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
如今太后年事已高,不理后宫之事,皇后虽然对皇帝不满,但到底也是他的女人,诸多委屈都咽了下去。
如今永王妃虽然已经不在宫中了,但依旧是皇后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儿,她恐怕比皇帝更想找到永王妃,除之而后快。
夜屿想通过永王妃来离间皇帝和赵家,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皇帝一直在找永王妃,而皇后最怕永王妃回来,倒是有不少文章可作。
宁王沉思一瞬,忽然问道:“那东厂抓的老嬷嬷,是你安排的?”
夜屿淡笑,点了点头。
那老嬷嬷原本是他给庞鑫备的钩子,没想到却被东厂盯上了,抢了先。
如今东厂正在查问那老嬷嬷,希望通过老嬷嬷找到永王妃,好去皇帝面前邀功。
夜屿得知东厂介入之后,暗自思忖过后,便考虑与东厂结盟,通过东厂来告诉皇帝一些事,更容易让皇帝相信。
宁王略一思索,顿时领悟了夜屿这般行事的用意。
宁王茅塞顿开,抚掌大笑,道:“妙哉!”
他们已经配合多年,许多话即便不说,也很有默契。
夜屿淡笑一下,道:“不过……冯丙还没有给答复。”
宁王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他如何能逃得出你的手心?你在找他之前,后面好几步都已经算好了罢!你这鬼机灵的劲儿,与你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屿笑而不语。
宁王看了夜屿一眼,忽然心底有些触动,道:“你自小便是个聪明孩子,若是没有这些事,你的才能完全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你爹当年用兵如神,若是能亲自教导你,你也一定是一代名将……”
夜屿为了给玄宁军报仇、为了助宁王成事,一直潜伏在锦衣卫指挥司里。
锦衣卫指挥司和东厂一样,在外人看来,都是皇帝的走狗,这些年来残害忠良,助纣为虐,人神共愤。
夜屿为此承担了不少骂名。
夜屿眸光微滞,低声道:“王爷,旁人的评价,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顿了顿,他低声道:“我只希望待事成之后,王爷能重振朝纲,君臣同心,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也希望玉谷城的惨事,再也不要发生。”
夜屿声音极低,仿佛是他内心深处,藏了许久的话。
宁王听了,面色郑重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本王答应你,一定让大云成为一方乐土,一定还皇兄和叶将军一个公道。”
玄宁军当年苦守玉谷城数月,最终却被皇帝颠倒黑白,将战败城破的结果,全数推到了永王和叶乾的身上。
夜屿心头微震,也认真点了点头。
宁王与永王不同,永王风清月朗,一直生活在阳光之下,没有避开那些险恶的小人,但宁王却通识人性,在与皇帝的周旋中,游刃有余。
夜屿相信宁王,未来一定是一个明君。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宁王正在说话,却忽然面色顿住。
夜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宁王放下茶杯,凝神闻了闻,低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