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的士兵们都精疲力尽,不少人直接瘫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夜屿目光逡巡一周,又看了看城下。
他们准备的巨石、弓箭、兵器等,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士兵们的体力,似乎也接近极限。
冥光和宋亦清组织了一些百姓,充当医务兵,此刻,他们便冲上了城楼,来为受伤的士兵们包扎,重伤的士兵们,则带下城楼,统一聚集到一处,由城中的大夫们一起诊断。
莫远山走了过来,他面容冷肃,沉声道:“小叶,方才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来自京城,一个来自南州。”
夜屿抬眸看他,问:“什么消息?”
莫远山面色有些沉重,声音很低:“京城那边传讯,援军和粮队已经出发,按原计划,这两日就会到达。”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当宋将军他们到南州之时,去发现靖王意图谋反,打算攻打京城。”
夜屿眸光一顿,眉目紧拢:“那现在如何了?”
“宋将军在信中说道……大军可能要先保京城,他们尽量速战速决,让我们再多坚持几日。”
夜屿面色微绷。
若是粮食兵器充足,他们尚能抵御一段时间,但如今,他们几乎弹尽粮绝,而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若是再看不到希望,只怕他们也会军心涣散。
就在此时,城楼之下,又响起了北戎士兵的声音。
有人在阵前喊话——
“大云的援军,已经回去保京城了!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还要等死不成!?”
“我们大王子慈悲为怀,不杀俘虏!”
“你们就算不投降,也会活活饿死的!只要打开城门!我北戎愿为城中百姓供给粮食!”
城楼上的士兵们,强撑着身子,向他们射出箭支,但就算有人被射中了,仍然有新的士兵顶上来,对玉谷城的军民喊话。
风声呼呼,这些话语仿佛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城中。
百姓们这几日一直担惊受怕,听到这些话,难免生了动摇之心。
一个时辰后,玉谷城彻底入夜。
夜屿正和莫远山待在城楼的指挥室上,商议明日的作战计划。
城楼,却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一个小兵面色惊慌地爬上城楼,敲开了指挥室的门。
“夜屿大人!莫大人!城楼下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夜屿面色微凝,与莫远山对视一眼,两人连忙下了城楼。
城楼之下,一片黑压压的。
百姓们聚到了一起,有的拖家带口而来,有的还扛着家中锄头、镰刀等,似乎是为了傍身,他们看起来十分激动,似乎正在和程副将争执着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大声道:“你们将我们家中的粮食收走,又不补粮食给我们!这不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吗!”
“就是!说那粮食有毒!可我们吃了那么久,也没见人人都瞎了啊!”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们?一定是军队缺粮,才抢了我们的粮食!”
程副将连忙解释道:“大家误会了!你们家中的陈粮确实没有问题,但是大多都吃完了,余下的新粮,吃了会得眼疾的!我们担心大家吃了会中毒,这才收走的!”
“收走可以!那总要补给我们吧!?我们都饿了两日了!每日,一家只能得到两个馒头!再这样下去,孩子都要饿死了!”
“我爹都饿得晕过去两次了!这仗到底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程副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们。
而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
有一个老叟开口道:“朝廷到底来不来人?送不送粮!?”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群情激奋。
“十五年前,朝廷就不顾我们的生死!如今,又打算抛弃玉谷城吗!?”
“还不如继续吃毒粮呢!至少不会饿死……”
“吃毒粮做什么?照我说,直接开城门,投向算了!没听见北戎说吗?他们有很多米粮呢!”
程副将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我大云岂能投降!?”
可那人也不怕他,道:“不投降,真的要等死吗?十五年前的玉谷城,已经死过一次了!”
众人一听,无不心头震荡,讨伐之声更大了。
“指挥使大人到——”小兵一声轻喝,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夜屿缓缓走下城楼,莫远山跟在他身后。
两人皆面色冷峻,看起来十分肃然。
夜屿走到众人面前,淡淡扫了众人一眼,问:“方才,谁说要投降?”
那个说投降的人,顿时身子缩了缩,不敢说话了。
但一旁的老叟却开了口,道:“指挥使大人,不是一个人这么想……”说罢,他指了指身后的一群百姓,沉声道:“只怕很多人,都这么想。”
他直视夜屿的眼睛,道:“老夫十五年前,经历过玉谷城的大战……那几个月,实在是太苦了……大战前夕,朝廷还有供给,永王殿下和叶将军配合无间,我们都充满了希望……可是后来,玉谷城断粮了。”
老叟语气怅然,是说不出的难受:“城里的人,要么战死,要么饿死……但自始至终,我们都军民同心,没有一个人叛城。”
“但是结果呢?朝廷最终派兵过来,不是为了救百姓,而是为了抢夺地盘。保护我们的永王殿下和叶将军,也沦为了罪人……”
老叟看向夜屿,语气沉沉:“新君继位,若真的如北戎人所说,京城危险,那新君一定不会管玉谷城的……当年,尚且有永王殿下和叶将军保护我们,如今呢?玄宁军已经不在了。”
夜屿目光炯炯,看向众人:“谁说玄宁军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