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风驻尘香。
兰灯哧地才吐出一捧新焰,在向晚的香风中微微摇曳。照亮了室内的一桌一椅,也照亮了桌前的人。
这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
黑头发, 黑眼珠,高鼻薄唇,窄下巴,身形落落昂昂。眉宇间隐隐有风霜雪色。
男人,或者说俞峻。
劲瘦的手腕轻移, 半截衣袖滑落, 露出微微突出的腕骨。
吸饱了墨的笔尖, 在纸上波磔成文, 谓点如高峰坠石, 横似千里阵云, 却又细入毫芒,疾涩自然。
【期生兄雅鉴仰企
暌隔芝晖,时殷葭溯。敬想。】
笔尖微微一顿。复又继续落笔。
【弟驹阴虚掷, 马齿频增。回首前尘,徒唤负负。】
……
剥开这些文绉绉的、体面的, 甚至于做作的外壳,所述说的无非都是些平庸、寡淡无趣的琐事。
【离京之后,我无处可去, 思索再三,终于想起了我昔日治水时曾经在越县短暂居住过一年。
自我搬来越县已三月有余, 到如今基本已经安顿了下来。越县与从前并无异处, 我注意到那间桕烛铺已不再营业, 旧址上新修了一间社学, 每日都有学童往来。
尹家书籍铺前多了两盆芍药, 其余油饼店、药铺、青篦扇子铺、漆铺、金银铺……等等并无变化。
现住的地方不大,门前有一条河道,人们沿河而居,院落颇为规整,呈凹字形,进门有个天井,另有个花栏,栽种了些罂粟、兰草、虞美人、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