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正在书房写写画画,听到门被用力推开,抬头一看,居然是秋梦期。
只见她满脸怒气,像一只炸毛的猫。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苏韵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去。
秋梦期用力地将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摔了几遍,这才压下火气,将晌午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讲话,这里的乡绅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强拉走那么多的女孩,还有脸说是送去有钱人家做婢女,我看他脸上就差刻着逼良为娼几个大字了。”
苏韵听完,也是轻叹了一口气道:“自古以来,地方管理都少不了乡绅士族的参与,但这些士族门阀不交税,不知百姓疾苦,更有黑心之辈,还变本加厉欺压百姓,在参与衙门政务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捞一笔,着实可恶。”
“听那些百姓说,负责北边二十多个村子的赵家就没出现这样的状况,连税赋都没有南边高,简直就是乱来,可恨的是,那狗娘养的,居然还怼我,说是我拦着不让收税,今年丁税收不上来就怪我,我去他爷爷的,还威胁我,说朝中有谁谁谁做靠山,我要是真怕他我就不姓秋,真是气死我了。”
秋梦期气得连爆了几句粗口话,说着,又把鸡毛掸子捡起来,用力地一捏,竟把那手柄给捏了个粉碎。
苏韵见到,赶紧把东西抢了过来,安抚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打又打不得,反倒让自己难受。”
“我是真的想揍他,不行,今晚我要去王家套麻袋,要狠狠揍他一顿才行。”
“去什么去,今天才起的冲突,今晚就去套麻袋,人家还不知道是你找人干的。”
“知道又怎样,他又没证据。”
苏韵瞪了她一眼:“揍他一顿要是能解决问题,你就去吧。”
秋梦期这才耷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咻咻的。
苏韵瞧着她这么个模样,像只气嘟嘟的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听这气嘟嘟的鱼继续发着牢骚道:“亏前天县丞还说,王家征税工作做得好,说赵家就做得差强人意,建议把全县的税收任务都交给王家来做,照眼下的这些情形,要是真的把整个县的征税都给王家做,封乐百姓都不用活了。”
苏韵一听,皱了皱眉,紧接着冲着外头道:“大福,去把县尉请来。”
大福应了一声,蹬蹬蹬就走了。
季呼很快就到了,见到县令气呼呼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秋梦期见他来了,勉强压了气,摆了摆手道:“坐吧,苏姑娘有话问你。”
苏韵如今的形象在季呼眼中已经非比寻常,忙转头向着苏韵道:“苏姑娘请问。”
“说说王赵两家的情况。”
季呼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她口中的“王赵”是哪两家,毕竟在封乐,还有谁的名头比他们大。
“王赵两家在封乐都是赫赫有名的士族门阀,均有良田数万亩,王家背后站着个刑部
侍郎;赵家那边,
京都的京兆少尹是赵老爷子的堂侄。两家都做珍珠的生意,
素来关系就不合,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赵家每次出货屡屡被劫,如今连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王家却安然无恙。”
听到这里,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
苏韵道:“吏部侍郎是中央官,是三品官员,京兆少尹只能算是地方官,且官不过正五品,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后者,单单这一点,赵家确实不敌,当然这还得看这几个靠山对族里的重视程度。好了,你继续说。”
“如今封乐北边二十个村子是由赵家负责收税,南边的二十五个村子则归王家管,王家收税不择手段,所以每年都是早早就完成任务,而赵家手段温和,甚至还听说常有拖欠者,这事已经不止一次惹得县丞不喜,好几次要把收税的差事全都交给王家来做,但又怕京都的京兆少尹大人怪罪下来,这才迟迟没下决定。”
秋梦期这时候才冷笑道:“怪不得他让我出这个头,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京兆少尹虽说和刑部侍郎不好计较,但想找一个县令的麻烦还是够的,多少也有点人脉。”苏韵道。
秋梦期又问道:“听说赵家的小公子失踪了,是怎么回事,来衙门报案了吗?”
季呼:“来报案了,孙锦带着捕快们也在四处搜查,但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结合当下情况,秋梦期心中有些不安:“这孩子多大了?”
“小公子十三岁,天资聪颖,如今已经是童生的身份,赵老太爷是疼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甚至不惜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把小公子给找回来,把家里的田产分一半给他。”
秋梦期顿时眉头紧锁:“十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自己跑哪儿L去,这事听起来大大不妙啊。”
季呼这些年来一直处理案件相关工作,自然早就想到了各种结果,叹了口气道:“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韵则转而问道:“你说的两家人都做珍生意,赵家货运出封乐就被山匪打劫,哪里的山匪?”
“是濛山的山匪,在封乐和始康的边界处。”
秋梦期乍一听到山匪两个字,就不由自主结合到戴雄那边,如今听到是个陌生的地界,皱着眉头接过话:“又是个三不管地带,和清风寨一样的地形,两边县份相互推诿。”
苏韵则轻笑一声:“这山匪抢劫还分对象,只劫赵家不劫王家,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季呼道:“也劫,但赵家是屡屡被劫,可王家这边不过是两三次。”
秋梦期哼道:“怕不是为了躲开嫌疑做个样子而已。”
季呼不说话,毕竟这种事,就算再怀疑,可没有证据,身为执法人员,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说出去。
“这些年衙门也没想办法剿匪吗?”
“衙门是有这个心但没这个力,先前清风寨那伙土匪,拿着一大群老百姓做威胁,那是不得不打;可濛山主要劫赵家,还有路过的一些客商,衙门没有银子请
人剿匪,自然就放弃威胁比较小的,这些都是孔大人说了算。而且就算有这个银子,卫所也会推说濛山那边太远,不愿去,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赵家的珍珠生意也因此没落不少。”
待季呼走后,秋梦期才跟苏韵说道:“孔兴贤不愿意请人去剿濛山的土匪,我猜测是孔家和王家还有濛山的土匪三方有勾结,王家专门请这些土匪来抢赵家的货,让赵家直接做不下去,孔兴贤得了好处作壁上观;至于卫所那边不愿意出兵,不是嫌钱少就是不愿意冒这个险,毕竟打清风寨是做个样子骗骗衙门的钱,但是跟濛山土匪那可是真刀真枪。”
苏韵点了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明天我去找一下戴雄,我得问问他到底和这个濛山的土匪有没有关系,上次说要清出货的道路,让他和周边的绿林人士说一声,他可是答应下来了。”
“你先去户房调近几年征税记录给我,完了再去找戴雄,之后再安排一下去赵家看看。”
“去赵家?不去王家吗?”
“不去,只去赵家。”
苏韵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秋梦期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点了点头。
……
秋梦期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先去户房调了税本,随后借故要下乡巡视农田,骑着快马带上王小宝早早就去了石盘村。
戴雄在听了秋梦期这一番质问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边上的络腮胡子:“周边山上确实盘亘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这不是世道不好百姓过不下去嘛。”
“那这个濛山的土匪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了,会和这些道上的弟兄说一声,让他们不为难进出沥州的客商,你要是真搞不定,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哎呀,主要是濛山的土匪吧,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里有几个刺头,平日跟我们这伙人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先前也已经找人去知会他们了,最近确实也没见他们犯事,至于抢劫赵家,那都是招呼之前的事,我这也不知道你还要计较过去的那些烂事啊。”
“这不是烂事,这个土匪窝,看碟下菜,使劲逮着赵家薅,我怀疑他们背后的人不简单。”
戴雄点了点头:“不能吧,怎么我也听说濛山的土匪不只抢赵家的,连王家的也一起抢。”
“我翻了衙门的档案了,来报案的主要是赵家人,王家的寥寥无几,而且每次数额也不多,如果不是看碟下菜,那就是王家是为了掩人耳目洗脱嫌疑报的假案。”
“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为了洗脱嫌疑,那为什么不多报一些,如此一来不就更没人怀疑他们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王赵两家在封乐是两大乡绅士族,一家被抢劫衙门态度敷衍倒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两个士族乡绅都深受土匪侵害,衙门不想办法剿了那一窝土匪,却把兵力浪费在你们这些有名无实的清风寨上头,这可说不过去。”
戴雄闻言,顿时心虚,先前清风寨和台山卫所那边私底下的勾当,也不知道
秋梦期是否有所察觉,忙附和道:“还是县令大人分析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