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乐县衙门。
一大圈百姓伸长着脖子想往里瞧,连秋决大典说取消就取消的,这事肯定不简单。
听说有人要状告本县县丞,百姓脸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毕竟民告官,向来就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个县丞不是别人,还是盘亘封乐城数十年的孔氏家族孔家人。
众人震惊之余,又忍不住为这小妇人担心。
“算了吧,冤枉就冤枉了,难得你们娘俩还能保住性命,真告上去怕是小命都没了。”
“不如听我们的,赶紧带孩子回家去好好过日子。”
“这年头民告官就没赢过,到后面哪一个不是悲惨收场,哎——”
“官官相护,告不赢咯。”
“照我说大伙儿也别沮丧,现在坐在上头的是秋大人,秋大人既然能停了秋决,就不会坐视不管。”
“秋大人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官场新人,怎么搞得赢这些老狐狸。”
“快看快看,他们把那小妇人带进去了——”
“走,去看看——”
上百人潮水一般地涌向公堂大门。
还没等人站好,堂下已经传来众皂吏高呼威武的声音,而堂上乌发白肤身着红色官服者,正是封乐城的父母官秋县令!
“大人升堂了——”
“看着大人一脸正气,定不会让大伙失望。”
“快看,站在下方的那位就是孔县丞,一脸急切,你们说他想干什么,不会要给秋大人施压吧。”
“不能吧,秋大人官职比他还高。”
“哎呀,这都还没开始就急死我了。”
就在大伙儿议论纷纷的时候,堂上啪的一声醒木声响起,所有人皆是身躯一震。
“娄张氏,既然有冤屈,还不速速上前与本县道来。”
然而不待丽娘说话,孔兴贤就急急打断:“大人,娄曲的这个案子已经没有什么可查的了,此案是由下官、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连同审理,证据确凿,既已结案,结果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由圣人经手勾决,不宜再翻案重审,还请大人二思啊。”
秋梦期皱了皱眉头道:“人都已经带过来了,岂能让人无功而返,况且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二刻,今日不宜行刑,这会儿得闲,且听她说说。”
孔兴贤心里不知道将她骂了几百遍,压着火气:“大人,这妇人就是心存侥幸要来胡搅蛮缠一番,大人不用理会,此事交给下官处理就好。”
“人既已喊冤,如不处理,本官没办法跟百姓交代,本官揽的活本官自行处理,你无需再劝。”
孔兴贤忙道:“大人,话虽如此,若是人人喊冤,若是每一个都受理,大人您怎么忙得过来——”
“本官来这儿这么久,这大鼓就响了一次,何来忙不过来之说,况且那云雀案都快结案了,这几日本官可就闲下来了,总得找点事做吧。”
“大人——”
见他还要继续
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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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大人,刚才在刑场的时候这妇人可是说了要状告的对象是你,既然此案牵扯到你,作为当事人,你理应避嫌等候传唤才是,莫要让本官为难。”
孔兴贤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门口的百姓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不得不退到一边。
跪在地上的丽娘才得以出声:“民妇娄张氏,状告本县县丞孔兴贤,胁迫我夫君娄曲为他人顶罪入狱,请县令大人为民妇做主。”
秋梦期问道:“你夫君犯的是什么案?”
“回大人话,是去年轰动全城的连环杀人案。”
此话一出,就仿佛一个大油锅被滴入一瓢冷水一般,轰的一声炸开了。
随着醒木啪的一声,众人这才噤了声。
“莫不是你亲眼看到孔县丞胁迫了你夫君,否则你怎知你夫君是顶罪的?”
“我夫君平生从未与人交恶,更不会做出这惨绝人寰的事来,当时负责这案子的就是孔县丞,必定是他为了迎合上官,却又找不到真凶,这才抓了我夫君顶替!”
一旁的孔兴贤此时正竖耳倾听,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胡扯——完全没有证据,这明明就是诬告!”
“是不是诬告,我丈夫如今就在衙门大牢里,大人把他提出来一问便知。”
孔兴贤道:“娄曲当初已经认罪,众官吏皆可作证。”
“那是因为当时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孔兴贤冷笑道:“怎么,当初受人胁迫,如今就不受人胁迫了?白纸黑字写下的供状说推翻就推翻,朝廷律法在你们眼中就如同儿戏吗?”
丽娘:“朝廷的律法本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惩罚作恶之人,我丈夫没有杀人,作恶是你——”
“胡闹,简直胡闹——”
秋梦期抬手制止了一人的骂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来人,去把县尉请来,把这个案子的相关卷宗也一起调过来。”
孔兴贤听到秋梦期这话,脑子瞬间嗡嗡作响,但却无法阻止。
很快,季呼来到堂下,身后的攒典抱着一摞卷宗。
“季县尉,去年封乐的连环杀人案是怎么一回事?”
“回大人话,确实有这么一个案子,不过当时下官不在衙门,此事由孔大人、卢大人和孙捕头负责。”
秋梦期叹了一口气,“既然孔大人需要避嫌,那就把卢主簿和孙捕头唤来。”
孔兴贤紧咬牙关。
卢孙一人很快就到位。
秋梦期道:“卢主簿、孙捕头,据说你们一人均参与去年妓子连环杀人案的调查工作,谁把这个案子跟我仔细说说。”
卢顺义眼睛闪烁了一下,看了看立在一旁脸色发青的孔兴贤,又抬头望了望堂上的秋梦期,谨慎道:“大人,下官记性不太好,我担心不小心说漏了哪个地方,孙捕头年轻记性肯定不差,不如让他跟您细说。”
秋梦期心中冷笑,嘴上道:“卢大人还不到四十岁记性就这般不好,
() 以后如何为我封乐百姓做事。”
卢顺义顿时面色赧然,
支支吾吾。
秋梦期摆了摆手,
不再看他,冲着孙锦道:“孙捕头,可别告诉我你也记性不好。”
孙锦忙道:“记得记得,这是去年二月发生的案子,我县及隔壁的封平县连续发生四起杀人案,二人在我县,一人在封平,死者皆为烟花女子,所有死者死状一致,都是被凶手在身上划了上百刀血液流尽致死,因死者的职业和死状全然一致,因此被认定是同一人所为,我们称之为妓子连环凶杀案。”
秋梦期听到这里,倒吸一口气,“这作案的手法怎么跟几日前花街的这个案子有点像啊?”
说着朝孔兴贤望去。
孔兴贤忙道:“啊?不不不,不是一个案子,不是一人所为,连环案证据确凿早已结案,至于云雀案,大人您忘了,前天那龟奴也已经认罪,此案已经结案并出了告示。”
秋梦期点了点头,转头又冲着孙锦道:“孙捕头请继续。”
孔兴贤极力压制住心底的焦急,厚厚的衣衫肉眼可见地渗出汗水来。
孙锦道:“该案件中其中一名死者是节度使许大人的妾室,节度使得知消息后震怒不已,命刺史大人尽快查清此案严惩凶手,刺史大人将此案交由孔大人亲自督办,历时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把嫌犯娄曲抓捕归案,经二审二决,最终判定娄曲为杀人凶手,并于秋后处决。”
孔兴贤见他没有乱说话,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大人,该案件证据确凿,凶手供认不讳,刺史大人、郡守大人参与堂审,节度使大人派人听审,同时提交大理寺和刑部复审,再经由皇帝陛下勾决,毫无冤屈可言,更无翻案可能。”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梦期说着,转而向丽娘道,“娄张氏,你刚刚可是听到了,此案由数位大人经手,你丈夫又供认不讳,何来冤屈!”
丽娘赶忙磕头道:“大人,还是那句话,到底是真的供认不讳还是受人胁迫,把我夫君叫来一问便知!”
秋梦期做思索状:“如此,那去把娄曲押来。”
很快,着手脚镣铐的娄曲被带到,再见到丈夫瘦成这副鬼样子,丽娘泪如雨下,一旁的芙儿哪里管这是什么地方,口中呜咽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娄曲的大腿,一家二口哭成一团。
秋梦期喝道:“娄曲,你娘子说你是受人胁迫,可有此事?”
娄曲放开妻女,满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连环杀人案与草民无关,草民没有杀害任何人,孔县丞以草民的妻儿性命为要挟,逼迫草民顶罪,草民是冤枉的,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孔兴贤只觉得天旋地转,娄曲明明被关在大牢里,而其妻子又被自己的人堵在春熙巷,这期间一人从未见过面,丽娘是如何得知威胁娄曲的人是自己,在刑场一上来就直接咬定自己,这实在说不通。
到底中间哪一个缓解出错了!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下跪,矢口否认:“下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大人万万不可听信这些刁民的谗言,冤枉了下官啊。”
娄曲道:“就是你威胁的我,当日你还带着一名男子来,让他告知我犯罪现场各项细节,好让我在应对堂审的时候能自圆其说,我在狱中待了一年多,思来想去,算是明白了,原来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否则不可能对案子的细节如此了解,你如此袒护着他,莫非是你儿子不成!”
围观百姓闻言顿时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