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大臣,自从皇帝将苏学林等谏臣一一处理之后,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再就这些事情上谏,免得惹怒皇帝殃及自身,故而一个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一向走温和派路线的张阁老坐不住了。
以往好歹还有人站出来说一两句,如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倘若是别的事,张阁老或许忍忍也就算了,可豫州数月来一直受到洪水侵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豫州刺史的请款奏疏一封接着一封堆在内阁的案头上,字字泣血句句带泪,让他于心难安。
可惜如今满堂文官,竟无一人为此发声,就这么任由着皇帝将原本拿来赈灾的银子用在他处。
再看着眼前这位皇帝,印堂发黑两眼无神,整个人就像是一摊烂肉堆在龙椅之上,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君父的形象。
终于再忍不住,颤颤巍巍上前奏道:“陛下,豫州刺史今日奏疏呈至内阁,请求拨付赈灾款给百姓救命,不知该从何处调取银两驰援豫州?”
皇帝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他就知道一旦自己做点想做的事,就有人要站出来阻拦,自己堂堂一个天子,却处处受这群臣子掣肘,实在是憋屈得很。
昨天押运官刚被怼了回去,如今又来了个张阁老!
他压着隐隐的怒火道:“张民,如今国库空虚你不知道吗,你让朕去哪里拿银子去拨给豫州!”
“陛下,昨日沥州刚到的二十万两银子,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你倒是消息灵通,不过这笔银子朕另有用处,
如今五陵地宫竣工在即,
眼下各处灾难频发,
皆是因为上天惩罚,如今没有媒介,无人与上天沟通,只有建好了地宫和九重塔,才能直通上天,感化上天,届时灾难自能消融,如此,这笔赈灾款,也是算是用在了救灾抢险的之途,值了。”
如此昏聩之言从堂堂一国之君口中说出来,张阁老信念崩塌,失望极了。
“陛下,天下灾祸丛生,百姓疾苦应是当下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就算是求仙问神之事也要安排在其后啊!”
“张阁老若是有心想要为豫州灾民着想,还不如想办法催催沥州那边,让他们赶紧筹集剩下款项送入京都,也好尽快安排赈灾。”
张阁老听到这话,原本佝偻的身子又弯了几l分,他站在那里,一股失望和无奈的悲怆之感从心底生出,再一点点地在朝堂上弥漫开来。
他终究还是不死心,又道:“陛下,恕臣直言,此时修建九重塔和永陵地宫,实非明智之举——”
皇帝终于烦不胜烦,不待他说完便喝道:“张民,莫不是朕平日对你过于纵容了,以至于你现在竟敢顶撞朕违背朕的旨意,如此不知体察圣心的臣子,朕要你何用,朕看你也是老眼昏花不便于行,但念你劳苦功高,还有你儿子为国捐躯,便不与你计较,明日起,便致仕还乡吧。”
“还有,朕这个地宫是修定了,而且这个月月底必须要修建完成,张民致仕,内阁空出一个位子,四品以上官员,只要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朕便破格允一个你们进入内阁的机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但很快就噤了声,可所有人依旧心如擂鼓。
皇帝为了修建地宫,连内阁的位子都舍得放出去,一旦内阁被别有用心的人把持,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到时候甚至连他自个儿说话都未必管用。
如此可见,皇帝为了尽快让地宫完工,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即便有人心寒,但仍有人暗自窃喜,因为机会来了。
张阁老颤颤巍巍跪下,他双手将顶上帽子摘下,轻轻放在跟前的地砖之上,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位两朝元老,朝着眼前已然昏聩的帝王重重磕了二个响头,这才撑着老腿起身,未敢站直,就这么躬身退出了殿外。
皇帝见状,怔怔望着他的身影,突然间一股怅然若失蔓延心间。
他扫视朝廷上一圈,突然发现满朝文武百官,竟有半数是不认识的,这个认知让他猛然一惊。
一旁的昊元星君立即上前道:“陛下英明,如此雷霆手段,地宫竣工之日已不远矣,天神感应陛下决心,到时灾害自去,一切雨霁风清,旭日东升,大焱辉煌指日可待。”
皇帝一听,心下稍安,刚刚的一丝不快也终于被抛之九霄云外。
眼下这些人,蹦跶得再厉害,一旦地宫建成,联合九重塔,引得神仙庇护,届时还有谁敢对他这个皇帝说二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