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那端,高玥正在给一只异兽做接骨手术,甚至没扭头看镜子一眼:“有什么事儿,快说,忙着呢。”
暴躁军士大嗓门吼道:“高副将,高瑜苒回来了。她说,要为曾经的错事跟你道歉。俺提议让她从城门三步一磕头,磕回营地。你认为俺的提议,可行不可行?”
高玥正在给异兽做缝合,闻言动作一顿,扭过头看了眼铜镜,点头:“可行是可行,我只是担心她不愿意做
。”
暴躁军士:“她愿意!高副将,您先忙,俺就挂断了!”
高玥还没来得及再交代两句,铜镜的联系已经切断。
暴躁军士把铜镜揣回腰间,仰着下巴,抱着一双胳膊,居高临下看高瑜苒:“那就磕吧,俺监督你。”
高瑜苒差点没把肺气炸,纵然内心已经狂风骤浪,却要压制情绪,表面装作毫无所谓。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荣俞,低声问:“将军也希望我如此做吗?我顶着一军副将职位,从这里磕头过去,我担心会损我军之威。”
荣俞皱着眉头低声道:“瑜苒,你无需担心。其实,你还得感谢你姐姐的机智多谋。若不是她拿言语激迟不谢,你以为,你只是脸被划伤吗?若不是她聪颖,只怕迟不谢早就取了你的命,断不会让你好手好脚的走回来。此战大捷,我等只是由各宗门修士组建起来的临时军队。大战结束,有无军威,已经不重要。”
高瑜苒:“……”
她能好手好脚走回来,和高玥有什么关系?
她能好手好脚走回来,完全是因为自己身上有这个世界最强气运,有神玉护体,和高玥没有任何关系!
若不是高玥拿言语激迟不谢,她压根不会毁容!
她头一次觉得当个正道人士有多辛苦,甚至不能有任何情绪。
即便被逼至此,她也不敢随意乱发脾气。如此,吃亏的只会是她。
高玥替嫁的事,她的确有责任,于情于理应该道歉。可她不甘心,她这才离开多久?原本拥护她的人,统统成了高玥的拥护者,这让她落差感非常大。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玥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高瑜苒也清楚,若今日不把她和高玥之间明面儿上的账清算,日后在修仙界,高玥替嫁的事,就会一直是她的污点。
今日她当着全军将士以及百姓的面儿,从这里三步一磕头,磕回军营,大家便能看见她的诚意,从此以后,这事儿就不再是可以威胁到她名誉的黑点。
想到这里,高瑜苒跪下,开始三步一磕头。
她一脸认真磕头,毫无怨言,不仅是荣俞和围观众修士,即便是萧岑,也对她高看了一眼。
萧岑居然也分不清,这个女孩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高瑜苒三步一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快到军营时,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身体一个没站稳,又栽倒在地。
她的额头、双手已被磨破,鲜血淋漓。
荣俞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将她扶起来,低声道:“够了。我相信高副将能看见你的心意,无需再磕了!我扶你回营休息。”
高瑜苒怎么可能半途而废?既然做了,就要把这件事儿给做好,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她一把推开荣俞,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关系,我不能半途而废,我一定要让姐姐……看……看见我的诚意。”
她继续往前走,继续磕头。
萧岑见她如此执拗,又回想起小时候。
那年皇家狩猎,他半路遭遇刺客,被机灵的小姑娘所救。
夜里,山间夜深雾重。
萧岑双腿中箭,十一岁的高瑜苒吃力地将他背起来,一步步往山下走。中途遇狼,小姑娘徒手与狼搏斗,撕开狼嘴,把他救下。
想到这
里,萧岑又看磕破头,双手糊血的高瑜苒,竟又生一丝心疼。
萧岑努力告诫自己,他和高瑜苒断不可再回到从前,毕竟两人立场不同。一来,他已给高玥承诺,往后余生,只把兄长情谊给她一人。其次,高丞相野心勃勃,他也必须跟高瑜苒划清界限。
萧岑对高瑜苒本来已经心生厌恶,可是现在,因为高瑜苒此时的行为,心态明显开始动摇。
或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和高瑜苒终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他认为自己不该去讨厌这个姑娘,毕竟,曾经有一份深厚的兄妹情谊在。
连萧岑都被高瑜苒套路,遑论荣俞。
这就是高瑜苒想要的效果,就在萧岑自责的那一瞬间,高瑜苒感知到神玉的力量强了一些。
只要她攻略的对象,对她好感多一分,就能增加一些神玉的灵力。
高瑜苒在众人护送下,终于磕头来到异兽营。
营门紧闭,她跪在门口,大声冲里面吼道:“姐姐!瑜苒回来了!姐姐,你出来见见我。替嫁之事,是我对不起你。瑜苒希望……希望姐姐原谅我。”
她声音越来越细,甚至呕出一口血。
高瑜苒甚至起身去拍营门,拿头去撞:“姐姐,您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围观群众见她如此撕心裂肺,同情心理也越来越强。
就在大家的同情心要达到顶峰时,营门打开,红衣男子抱着唇角带血、面色惨白的高玥走了出来。
高玥靠在师尊怀里,在众人围观下,气若游丝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高瑜苒。
她的声音比高瑜苒还要脆弱,一张口,似乎整个人都要碎掉:“妹妹,我……没有怪你。你又何苦……如此。”
众人看见高玥这幅模样,都惊了一瞬,连忙围过来。
萧岑一脸焦灼问重越:“阿月这是怎么了?”
重越抱着小徒弟,一向冷俊平淡的面容,竟也生了一丝担忧:“这营门有阿月的本命结界,最忌血亲之血。方才阿月替异兽疗伤,已到关键时刻,同时,血亲之血熔了她的本命结界,间接在她虚弱时,给了她致命一击。”
萧岑惊道:“阿月怎么会在军营里用本命结界?”
重越淡淡道:“她又怎知,营中会有血亲来拿鲜血污她结界。”
本来高瑜苒道歉是好事儿,可她又在无意之间干了坏事儿,大家对她的那点儿同情心,瞬间又没了。
荣俞也内疚万分,自责道:“快送高副将回营帐!都是我的错。明知高副将在治疗异兽,就不该带瑜苒来打扰她!”
暴躁修士也道:“是俺的错!早知道高副将在军营里用本命结界,就不该让高瑜苒靠近!俺的错,是俺的错!俺不是人!”
他说着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高玥心疼地制止:“大牛,莫要……莫要自责,怪我贪玩儿,非要试试这本命结界。怪我……自己……咳……咳……”
她磕出两口血,胸口瞬间就湿了大片。
阿布崽为了烘托高玥的悲惨,仰着头,“嗷呜嗷呜”地叫了一声,也十分配合地挤出两行狗眼泪。
重越:“……”
徒弟和狗这般戏精,他竟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重越的胸腔发生一丝砰动,那处的柔
软又悄然生长了一寸。
除却已长成的“爱”,代表“喜”的部分,也悄然长全。
七情六欲共分喜、怒、哀、惧、爱、恶、欲。
而如今,重越已有爱与喜。
重越也意识到,心跳的次数愈来愈多,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布崽近期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儿,它也是无意之间发现,主人有了心跳。
虽不频繁,却存在。
阿布崽开始担心,有了心的魔尊会如何?
它眼里的主人残忍弑杀,极端如深渊恶鬼。他之所以来到凡间后像个人,收敛了杀意,并不是因为他变“好”了,而是因为他封印了魔气。
魔气才是魔的根本,他封印了滔天魔气,弑杀冷酷的性格自然也收敛不少。
虽然师尊和阿月在一起后,变得更有人情味。可它也担心,一个有了七情六欲的魔头,在释放了封印的魔气后,会更加疯狂弑杀。
从前的魔头无心无欲,可当一个魔有了情和欲,这于天下苍生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阿布崽忧心忡忡,对此却找不到答案。
它不能说话,只能默默地围观者主人和他小徒弟的日常生活。
当下的生活越平淡快乐,午夜梦回,它越是忧心忡忡。
……
高玥被重越抱回营帐,军士们进她营帐,对她轮番慰问,之后再出来,众人扎堆开始吐槽高瑜苒——
“这个高瑜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期待她哄高副将开心,没想到她居然拿自己那双带血的脏手,去碰高副将的本命结界!高副将在给异兽治伤,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候,被血亲之血这么一冲击,高副将不出事才怪!”
“高副将真惨,在战场上没受伤,回营之后却被自己的亲妹妹搞伤。你们是没瞧见,高副将当场吐了两口血,胸前都湿了大片!”
“哎,那个高瑜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妈的,老子想想都好气!我高副将怎么那般惨?”
……
众军士的抱怨传到高瑜苒耳中,她气得攥拳砸床。
她坐在床榻上,双腿膝盖与一双手掌被裹成粽子,动一下筋骨便如被钝器敲裂般疼。
原本她才是被可怜的那个,怎么会变成这样?
荣俞进营帐来看她,高瑜苒立刻收了脸上的不甘与怨毒,依旧一脸温柔地看着男人:“荣俞长老。”
荣俞“嗯”了一声,低声问她:“身体如何?有无异常?”
高瑜苒摇头,强颜欢笑:“我没事。姐姐呢?她还好吗?”
提及高玥,刚坐下的荣俞立刻又起身,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差人从宗门送了灵芝草过来给高玥治伤,差点忘了。瑜苒,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高瑜苒:“……”
男人刚走没两步,高瑜苒用力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
荣俞立刻又折回,赶紧给她输送灵力,让她稳住伤势。高瑜苒把身体放软,倒在男人怀里,气若游丝道:“荣俞,不要管我,先去……先去……给姐姐送灵芝草。姐姐……姐姐一定……”
荣俞立刻将她放下,给她盖好被子:“我这就去。”
他前脚刚走出营帐,高瑜苒立刻就又喷出一口血。
高瑜苒躺在床榻上,死死瞪着帐顶,
良久,闭上双眼。
她努力安慰自己,自己并未吃亏。毕竟,自己也歪打正着让高玥受了伤。
高玥受伤,迟不谢才有更有机会有机可乘。
*
高玥半躺在床榻上,从怀里取出三师兄给的血浆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嚼得“嘎嘣脆”。
血浆果酸甜可口,汁水充沛,唯一不足是一颗吃下去,能爆出好大一口宛如鲜血的汁水。
刚才高玥吐出的血量,就是两颗血浆果的量。
重越盘腿坐在她旁侧,小徒弟一番鬼灵精怪,竟让他觉得好笑。
他调侃道:“为何这般调皮?”
高玥坐直身体,冲重越“嘿嘿”一笑:“早知道受伤这般幸福,我还可演得更惨。”
血浆果虽酸甜可口,可说到底也是有品阶的灵草。
高玥的异兽废息已经储蓄足够,加上血浆果的灵力,灵根竟被提前催熟,无法再压制破镜了。
高玥胸口突然滚烫,嘴里的果汁还未吞下,就被迫喷了出去。
荣俞拿着灵芝草走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他还未来得及上前慰问,一道红绸盖过来:“出去!”
重越的声音寒冷如冰,荣俞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生生逼出营帐,连退数步。
同样拿灵草丹药来看望高玥的军士把他接住,荣俞才勉强稳住身体。
营帐已被强大的结界封印起来,来看望高玥的军士忙问荣俞:“将军,怎么回事?”
荣俞心情复杂,攥紧了手中的灵芝草,内心非常自责:“是我的错,我不该让瑜苒靠近高副将……方才我进去看望高副将,只见她吐出的血足有一盆之多。”
军士们震惊,心疼不已,甚至有猛汉落泪。
猛汉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等无能,竟保护不好一个弱女子!高副将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生难安。”
大家纷纷垂头,荣俞内心亦自责万分。
帐篷内。
高玥的身体如火烧一般,额间灵根花如火一般烈烈燃烧,嘴里竟长出锋利的牙齿。
阿布崽看见这一幕,似乎明白什么,还想再继续看时,五感被封,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女子的发带被高温熔断,身上甲胄被高温熔成灰烬,只剩重越送她的那一身红衫。
高玥即将破镜至金丹中期,她的修为越往上走,身体自控能力便越差,体内要爆发的能量也就越强。
她难受地失去理智,牙齿痒痛难耐,她如恶狼一般将重越扑到,一口咬住了重越的肩膀。
高玥眼底的火焰时隐时现,她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师尊……阿月……好难受……师尊……”
师尊的身体是冷如寒冰,她恨不得嵌入师尊的躯体,享受那极致的凉爽。
重越身上的甲胄也被融化,师徒俩黏在一起,相互的红衣几乎融为一体。
重越的皮过于厚实,即便高玥长出利齿,依旧无法将其咬破。她急需得到男人的汁液降火,哪怕是一点点,如她而言也是久旱遇甘露。
高玥脑子完全混沌,在一片混乱下,嘴唇竟探到师尊&#30
340;唇,就那般咬了下去,拿舌去搅勾隐藏在男人唇齿间的润凉。
也就在这一瞬,重越胸腔之下,“砰砰”乍起数道紧蹙的心跳,有东西,在一瞬间疯狂地长了出来。
欲望。
这丝欲望竟将他的封印破出一道裂缝,一丝魔气涌出,将他的半只心脏死死缠住。
女孩如蛇一般,拿一双白皙的长腿将他躯体紧紧盘主,丝毫不愿松懈。
从封印里泄出的魔气在他眼底弥漫不散,男人也一丢往日矜持,疯了一般将女孩抱住,压在身-下,死命地啃噬她的唇瓣。
高玥疼得呜了一声,眼泪流出来:“师尊,我疼……”
这声音宛如一盆冷水,立刻将重越眼底肆虐的魔气驱散。
男人安静下来,把女孩轻轻地放回枕头下,俯身下去,拿冰冷的脸颊去贴女孩滚烫的脸:“小徒弟。”
又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声音很低:“真想,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