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2 / 2)

南风慢慢睁开眼睛:“你回来了……”没睡醒,声音软得不像话。

她强迫自己清醒,小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换药。”

裴西洲垂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家里多出一个聒噪的小姑娘,总是穿一身奇奇怪怪的奶牛颜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炸起来,跟他说一些不太健康的话。

裴西洲坐过去,脱掉冲锋衣,里面只有一件干净松垮的白T,袖子撸到肩膀。

南风就连医用消毒液都带回家,把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拿起镊子棉球。

他坐着,她坐在他身侧面朝着他,眼睛剔透而专注。

南风这才发现肤白貌美裴西洲,竟然是有一层肌肉的,清瘦削薄,没有过分偾张,而是干干净净少年气十足,那是刻苦和自律精细雕琢出的线条,非一日之功。

不知道他今天去哪又去做了些什么,伤口长势完全不太乐观,甚至还有新鲜的皮肉正在渗血,是还没长好就又被撕裂。

南风不满看他,裴西洲侧过头。

他鼻梁又添一道新伤,边缘不算平滑,皮肤浅薄外绽,斜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怎么又受伤了。”

南风手上的动作一顿,一双小动物似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裴西洲视线落在她拧起的眉心,怕她又要哭,放低声音哄人:“不疼。”

“重要的不是疼不疼,是你为什么老是在受伤……”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跟跟他胡说八道的时候大有不同。

伤口消毒,擦过撕裂的伤痕,他下颌线绷紧。

南风:“疼吗?”

裴西洲:“还好。”

额角冷汗已经下来,南风嘟嘟囔囔:“疼就涨涨记性,省得天天拿自己不当回事。”

手上动作却轻得不像话,像是在照顾小朋友。

下一秒,清浅的气息落在伤口,就连消毒药水渗入伤口的痛感都不再清晰。

裴西洲低头,南风微微凑近他的伤口。

女孩睫毛微卷,鼻尖挺翘,唇瓣色泽嫣红,在他伤口轻轻吹了吹。

“有好一些吗?”她眉眼专注,声音认真无辜,“这样能降温,有科学依据。”

如果她此时抬头,会发现裴西洲耳侧泛红安静到乖巧,那冷淡如雪山尖的喉结一上一下轻轻滚动,年轻英俊的冷面警官像个不知所措的十六七岁少年。

干净的纱布缠上,裴西洲起身,被南风握住手腕。

女孩掌心柔软,手指攥在他腕骨,体温没有任何障碍碰撞在一起。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动想要挣开,南风皱眉看他:“还有鼻梁,给我坐下。”

她松开手,镊子夹起医用棉球,站起身。

只是裴西洲个子太高,她柔声道:“你低一下头。”

裴西洲无可奈何弯下腰,脑袋低下来。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到了危险的地步,入目的便是他柔软蓬松的黑发,大狗狗一样。

他眉眼低垂,所以那个瞬间南风肆无忌惮看向他漂亮的睫毛。

就在她发呆时,裴西洲撩起眼皮,她毫无防备,坠入他的眼底,溺毙深海一般的窒息感,心跳轰然。

南风深吸口气,镊子夹起棉球顺着他挺秀的鼻梁向下,距离太近,呼吸缠绕一起。

而他认命一般垂下眼睫,让那个姿势像极接吻,她只要微微凑近,就能贴上他的嘴唇。

她第一次在面对病人时走神。

南风脸红心跳:“快去睡觉吧,再长不好我可不管了啊。”

裴西洲看她一本正经绷起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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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睡吗。”裴西洲耳侧的温度降下去,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南风摇摇头,已经完全清醒:“明天、不对、应该说是今天,我等会要去看日出。”

是突然决定的,山上有个寺庙,据说很灵:“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出发!”

南风不出意外在裴西洲脸上看到“你不是脑袋有些毛病”的表情。

她对此习以为常,嘿嘿一乐,裹紧小毯子闭目养神。

裴西洲转身进卧室,他不需要闹钟,从妈妈去世后开始。

长期黑白颠倒生死一线让他睡眠浅且神经衰弱,但凡心里有事,一定能准时醒来。

-

凌晨四点,南风的手机闹钟响起。

她迷迷瞪瞪坐直,腰酸背疼,睁开眼睛时身边有个高高大大的黑色影子,把她吓得一哆嗦。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头发睡得乱糟糟。

裴西洲也不知道自己难得能睡觉为什么要起这么早,明明他对于看日出这种事情向来嗤之以鼻,初高中每天凌晨三四点早起从山里走向学校,他看过无数次日出。

他眉眼间满是倦色,下巴上已经有隔夜的胡茬、还没刮,这让他看起来英俊又漫不经心,清越的嗓音此时低哑,随口说了句:“睡不着。”

南风还没怎么清醒,脑袋瓜慢了不止半拍。

满脑子都是大美人好好看说话声音好好听三万起步怕不是个福利价?

他能给她天天白嫖美色当真是个慈善家!

想着想着,就软乎乎冲着他笑了笑,像只还没醒过来的软绵绵的猫咪。

裴西洲被她看得不太自在,想把人拎起来直接丢到车里:“不是要去看日出。”

南风的小脑袋瓜瞬间就清醒了:“哎?”

坐到越野车上,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而后脑袋开始有规律地一点一点。

裴西洲调高车内温度,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换药,她也不会困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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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不行,我得跟你聊天,省得你犯困。”

裴西洲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跟我说话我才会犯困。”

南风“哦”了声,惬意地闭上眼睛。

本来她也就随口一说客气一下,谁要跟冰山聊天呀?嫌弃冬天不够冷吗?

越野车停在山脚,再往上便是山路和台阶。

此时天色幽暗,仅有台阶两侧亮起一盏一盏的小灯。

裴西洲仰头看去,像看到夜晚的千户苗寨,也是灯火星星点点,像是万丈银河倾覆人间。

那片远在西南的土地,有他的家,有他的妈妈。

新年第一天,这里人很多,却是安静的。

夜色浓重,她和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像一对寻常的情侣,要来看日出,要来求姻缘。

到山顶,天边已经亮起鱼肚白。

南风走到那处寺庙门口:“裴西洲,你要不要也拜一拜?我听她们说真的很灵的!”

裴西洲神情冷淡,摇头。

南风被冻得打哆嗦,原地蹦跶几下:“可是来都来了。”

裴西洲垂眼,看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子。

她穿圆滚滚的米白羽绒服,像小雪人,小雪人眉眼柔软温顺,双手虔诚合十。

声音软糯,却很清晰,被寒风一吹,一个字音一个字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佛祖老人家您好,我叫南风,身份证号码是12345619971221XXXX,清远市人民医院外科医生,老家清远市燕城镇,今有一事,想要请您老帮忙。”

“麻烦您保佑我身后的这个男生,不要让他再受伤,清创缝合给他换药很累的。”

说着,她有些狡黠又有些幽怨地看他一眼,看他瘦瘦高高站在她身侧,还很想说:裴西洲,明年新年还想跟你一起看日出,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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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冻得很红,鼻尖也是,却认真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许下的新年愿望字字句句和自己有关。

警校毕业,入职宣誓,从那一刻起他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像他无数前辈一样,像他的师傅一样,像他的战友一样。

在他之后,也会有无数像他的人。

正如朱赤所说,“为国牺牲,无上光荣。”

他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牺牲何尝不是回家。

而此时,那软软糯糯的四个字,声响轰然。

来寺庙请愿的人很多,他的身边熙熙攘攘,有情侣有夫妇有父子,求百年好合,求生意兴隆,求身体康健,求金榜题名。

裴西洲站在人群中,无欲无求,格外冷请。

像个局外人,人间烟火自始至终与他无关。

朝阳初升,南风柔软发顶似有光圈,她和她身边的空气似乎都是暖的。

女孩虔诚上香,转过头看见他,笑出一口小白牙:“人太多,不报身份证号老人家不知道我是谁,我聪明吧?”

她眉眼弯弯眼底似有光点跳跃,干净剔透,他轻轻点头。

二十四岁的裴西洲,生来锋利,从未对任何人服过软。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却在这深山老林的寺庙,在慈悲的佛祖面前,垂下眼睫,心里默念:

“南风,身份证号12345619971221XXXX,清远市人民医院外科医生。”

“保佑她不再因为任何人哭。”

“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