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戳戳她的脑袋,指尖发丝很软:“回房间睡。”
到底是值夜班成习惯的医生,从听到声音到醒过来短短几秒的事情。
南风脑袋还有些犯迷糊,条件反射一般冲着自己喜欢的人软软地笑:“你回来啦!”
像个小朋友,在幼儿园门口等到家长,声音里满溢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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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我等你下班呢!”
他心尖像是落下一只蝴蝶:“等我干嘛。”
南风:“我明天要出个差,去西南山区,时间大概十多天。”
她说完,仰头看着裴西洲。
自己第一次离开、离开这么久,他可不可以像自己想他的时候一样,也想一想自己?
他会吗?如果两人情况对调,她现在肯定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然而裴西洲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注意安全。”
南风幽幽怨怨看他一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趿拉着小拖鞋回房间带上门,重重叹了口气。
翌日启程,飞机上午起飞,下午降落在祖国西南那片土地。
上次来是九年前,故地重游,她已经不会再事无巨细把自己的行程发照片。
可是下了飞机,她还是忍不住想,那个男孩子,他现在在哪、他过得好吗?
下飞机转大巴,大巴到不了的地方,他们乘坐黑车。
最后抵达山区,黑车都无法开过去,他们十来个人步行,茫茫山路像是没有尽头。
南风上次来,游山玩水,去的都是景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外地游客。
这次来深入贫困山区,打交道的是背着弟弟直不起腰的女孩子,是眼睛浑浊无助的老人,是没钱化疗最后在家里等死的绝症患者,因为先天残疾被家里人抛弃的小男孩,最真实的贫困和无奈没有任何缓冲,兜头而来,不给你任何心理准备。
“你们是哪里来的呀?”前来看病的老奶奶用当地方言问。
穿白大褂的南风听不懂,却能猜出来:“清远市。”
老奶奶点点头,她的头发花白,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我邻居家那个孩子,就在清远市。”
南风笑:“这么巧呀?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奶奶说的话,南风只能听懂一部分:“上学的时候没有钱,借了全村都没凑够,现在每年寄钱回来,给山里的小学。”
> “这么好,”南风给奶奶输液,通过聊天缓解她的紧张情绪,“叫什么名字呢?说不定我见过。”
“西洲,裴西洲,”奶奶像是说起自家孩子,那可怖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是个好孩子。”
是重名,还是就是他?
南风声音不稳:“眼睛不是纯黑色,鼻尖有一颗痣?”
奶奶指着自己鼻尖的位置,笑眯眯点头,表示鼻尖真的有一颗痣。
再去看那矮破的木头房子,那怎么走也走不完的茫茫山路,南风的心像是被揪起。
她想起裴西洲说没有爸妈、没有钱,心酸到发疼。
她轻声开口:“奶奶,他的爸爸妈妈呢?”
“他没有爸爸,妈妈早早生病死了,自己挣钱,自己读书,成绩是这个。”
奶奶每道皱纹都是骄傲,冲着南风句举了个大拇指,南风在老人慈祥的笑里,眼睛发热。
原来他的家在这里,原来他是从山里走出去的少年,是全村人的骄傲。
他的衣服碎了不会买新的,手臂位置被她缝上一对奥特曼,她当时只觉得可爱。
却没想到,他的钱还要寄回没有爸妈在的老家,寄回这里的孩子,就好像在说——
哥哥当年上不起学,但是不能让你们上不起学。
后面的义诊,南风走进山里那所唯一的学校。
山路不可能有车直达,他们走了两个小时才到,每个人都背着重重的背包。
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叫裴西洲的男孩子?
在这读书,在这上课,在这度过他贫瘠的童年。
全校只有两个老师,三十多个孩子,条件艰苦得超乎想象。
可是当那些孩子躲在老师身后怯生生看向她,眼睛干净而明亮。
南风把绘本、零食、崭新的文具送给他们,收获了无数声“谢谢医生姐姐”。
“姐姐,你是清远人?”一个短发小姑娘揪住她的衣角。
南风:“嗯。”
/> 小姑娘召集来自己的小伙伴:“姐姐是清远人!”
南风莞尔:“欢迎你们长大去玩!”
学校的老师介绍:“他们每年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清远寄来的包裹。”
南风怔住,再开口,鼻音浓重:“寄包裹的人,叫裴西洲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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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诊比想象中还要忙还要累,南风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没有任何用。
她们住的地方,是山区小学不用的教室,没有床铺,条件艰苦,她毫无怨言。
让她难过的,是听治不起病的老人对着她说谢谢,是小朋友看到她掉眼泪分给她唯一一块糖。
是一不小心来到裴西洲长大的地方,从他的邻居他的学弟学妹嘴里,听到一个全然柔软不再冷漠的他。
南风突然很想他,很想很想,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借口联系他。
她拿出手机,刷新界面,他的对话框没有任何新消息,想想也是,他是被喜欢的那个。
她拍了一张触手可及的星空,月牙尖尖,星辰璀璨。
她看见石头缝隙里长出嫩芽开出淡黄的花朵,鼓起勇气,一起发给他。
【南风:裴西洲,我在这里。】
星星、月亮、花,毫无关联,却都在不约而同地说,我很想你。
你能不能听得见?
市局办公楼全年无休,永远明亮指引方向。
刚参加完会议的裴西洲难得一身警服常服,领口规整弯折扣子扣到第一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胸前是六位数字警号,臂章上是万里长城和警察字样,身上每道线条都锋利且棱角分明,冷淡禁欲至极。
他不知道已经连轴转多少个小时,作息已经完全混乱,此时走到十七楼走廊,打开窗户冷风瞬间袭来。
从市局大楼,能看到家属院属于他的那一个格窗户。
办案不能回家时,看到那一格暖光,心里总有期待。
可是现在,她不在。
警服长裤里手机震动,南风的头像出现在最上方,点开,全是照片。
【南风:星星.jpg】
【南风:月亮.jpg】
【南风:花花.jpg】
裴西洲冷冽的眼底冰雪消融,有了干净明朗的笑意。
南风等不到裴西洲的消息,蹲在小山坡上,隔着九年的时空隧道,和十六岁的裴西洲看同一片星空。
如果那个时候她认识他多好,如果那个时候她在多好,她很想很想抱抱他。
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社交牛逼症南风宛如一瞬间患上失语症。
她按下接听,深吸口气:“歪!”声音是雀跃的也是害羞的。
隔着听筒,他的呼吸好像都近距离落在耳边,烫得她耳朵泛红。
裴西洲温声开口:“我也想回家。”
那清清冷冷的语气,莫名让南风心脏一紧。
她声音酸涩:“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他们都很想你。”
“你的邻居奶奶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儿子在外打工,她不舍得拿血汗钱治病……”南风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学校里的孩子,听说我是从清远来的特别开心,老师说,他们每年最开心的就是等你的包裹。”
南风眼睛慢慢红了,庆幸裴西洲看不见:“你看,你对每个人都很好,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呀?”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拼命。
可不可以不要再受伤。
月光温温柔柔落下来,裴西洲的□□熠熠生辉。
耳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都软,以至于那鼻音分外清晰。
“裴西洲。”
南风听见有人喊他,她乖巧道:“同事叫你吗?是不是要去工作了?你挂电话吧……”
她心里的酸涩难言,再听他的声音,很难保证不会带上哭腔。
她不想这样,她不想老是哭哭哭,明明她不是这样的。
“请假十分钟。”
南风听见电话那边,裴西洲冷而凝定的声音。
不是对她说的,是对他同事说的。
“干嘛?”
同事默默打量裴西洲神色,都是警校出身,谁还不会看点微表情了?
裴狗狗现在这个表情,真的是非常有问题,因为那张冷得掉冰渣、能吓得缉毒犬哆嗦的脸,此时是温柔的。
这温柔当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电话那边的人。
但是又很难相信他身边会有什么小姑娘。
他们禁毒支队一群大小伙子,私底下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偶尔说点大人说的话,裴西洲都要拿案卷资料默默挡脸。这么一个纯情小可爱,你说他能凭自己努力找到媳妇儿?谁信!
却听下一秒,这哥们儿语气无奈:“哄一个不开心的小姑娘。”
冷冰冰的声线,是无奈的,也是纵容的。
南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要哄的也是她。
她坐在草地,膝盖曲起,脸往里埋,想笑也想哭,最后眼睛湿润,全是心疼。
裴西洲那边,似乎同事已经走开,他的声音重新靠近。
南风语气不再酸涩,所有难过都被治愈:“现在我眼前是你家乡的月亮,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看。”
裴西洲“嗯”了声。
一时之间,静默无言,却有丝丝缕缕的暧昧如影随形。
南风的脸颊在慢慢变烫,希望这十分钟无限拉长,永远不要结束,就这样听听他的呼吸也好。
她不再擅长找话题,她笨拙地像个小朋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天空很低,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我还看到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开在石头缝里。”
其实,她不想说星星月亮和花,她想说,裴西洲我很想你。
裴西洲:“南风。”
南风耳朵尖发麻:“在。”
是在讨厌她说乱七八糟的很烦吗?
是想要挂电话了吗?
也是,他每天都很忙很累,自己占用的是不是他的休息时间?
她屏住呼吸,等他最后的宣判。
裴西洲声线清冷,比泉水还要清澈几分,近距离贴着耳廓划过:“如果你想找我,不必以星星月亮和花的名义。”
他顿了下,声音里有很浅很浅的笑:“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