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精雕成的观音像悬在半空, 光线半透明的中央穿过,拂过沈禾柠眼睛。
她看见观音上仔细琢出的秀致五官, 一片不染尘埃的纯白边上,还紧贴着一根她曾经开玩给他戴上的红绳,这么长时间始终被他藏到衣袖里,现在终于『露』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观音早已不是坐明堂的清冷无欲,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就被一颗红豆拽进了苦海, 除了撕破伪装抵死纠缠, 根本没有生路可逃。
沈禾柠分不清是被观音的光晕刺到,还是眼底漫上来的酸热, 她开始有眼花, 看不清对面的人了。
否则怎么可能会见到……
他那双眼睛,前明亮骄矜, 后来冷静淡漠的一对勾翘轮廓,现在被暗红浸满,毫无声息的,顺着脸颊划出了水痕。
沈禾柠双脚踩不到实处,站在没有底的棉花里, 被他嗓音不断敲击着,一寸一寸往下掉。
“医大那节课上, 我总算光明正大见到十九岁的你,我比你更想去抱住, 可这条腿不能走了,轮椅把我绑在那,反复提醒我, 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你期待的那个哥哥,只是一个不应该跟你有太多瓜葛,拿残腿牵绊住你,耽误你人生的拖累。”
“你为什么不能躲远一,别让我有机会接近你。”
“你不知道……你『摸』我的腿,我后脊都会发抖。”
“你没有分寸地挤进我卧室,我在书房里隔着一道门偷你呼吸。”
“你在台上跳舞,我在台下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际想的是把你关进里,忍受不了旁边几百上千双眼睛跟我分享。”
“狐狸立牌的那个吻,也不是我第一次主动,你喝醉来吻我的时候,就已经撞破了我能够守住的界限,趁你没有意识,我做得比你想象里更过分。”
沈禾柠周围的空气都被吸干,她就这样仰着头,被他旋涡一般勾住,连喘息也变得艰难。
薄时予站直了那么,她努力挺着脊背才能勉强到他下颌,前她一直酸楚着难过着,觉得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现在全都赫然在目。
他亲手拿着刀,割开自己胸膛,把狼藉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接吻的时候,我不敢让你直面我的反应。”
“你二十岁生日,拖着行李我边离开,哪怕只是多转一下头看我,我也许就会在你面前崩溃。”
“你连空档都不留,恋爱,交男友,一群……比我健全,比我适合,伸手就能保护你,任何喜欢都可以肆无忌惮说出的同龄人,你当着我的面跟他们亲密,叫我叔。”
他沉哑地着,因为太碎太黯,已经不像是声。
“柠柠怎么会明白,我有多厌恶这个称呼,一声叔,把我你过去的十几年里剃掉,好像我跟你毫无瓜葛,你十五岁第一次叫,我站在雨里就已经煎熬到不能往前走,你现在再叫,每一声都是往心上扎。”
“我快要三十岁了,面临截肢,不想把你拖进火坑,让你刚开始的人生永远困守在我轮椅边上!
“所以我只能依赖这个称呼,让你跟我划清界限。”
“柠柠,你怎么会恶心,”薄时予每走一步都踩着刀锋,刺骨的疼残腿蔓延全,他靠近她,伸出手揽她的腰,修长体压垮一般向下弯折,对她伏低脊背,抵在她颈边,“恶心的人是我,用这幅残躯贪图你,无『药』可救。”
沈禾柠想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流眼泪,她心翼翼藏掖了那么久,占满她所有青春和时光,无数次被否定被拒绝过的感情,得到了他山呼海啸的回应。
但她也出了缘由。
沈禾柠肩膀紧紧绷着,咬了咬舌尖,用疼来冷静,接着一把推开薄时予:“所以你宁愿藏这么长时间,反复冷落我,看着我哭也不肯说出来,为什么突然变了?”
“上午你还亲说不喜欢,现在却愿意承认,”她瞪着他,出他话里那些熟悉的用词,是她表白时候说过的,“是因为看见了我录给你的视频吗!”
沈禾柠握着拳,纤瘦的体竖着张牙舞爪的刺:“你怎么不继续推开我了,是突然发现我很可怜,才大发善心来找我?如果不是有这个视频的存在,你就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
“薄时予,我是你养的猫吗!你想忍就忍着,想表白就表白,随便左右我的情绪!”
“你告诉我这些,那我受的委屈,因为你哭过的眼泪,被你冷落了几个月,每一个人待在那么空的房子里等不到你回,提心吊胆猜你的心,就都能一笔勾销?你是想让我现在欢欢喜喜扑进你怀里吗!”
她想扑进去,心急如焚地想。
但是她不要。
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原谅他。
只是因为残疾……
就只是因为残疾!他就一个人苦苦忍着,丝毫不肯跟她分担,认定自己的爱是伤害她,宁愿把她丢掉,独自煎熬痛苦到以后死去,都不肯让她看见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