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琪道:“所以学生觉着,姬君这回应主动出击。”
“愿闻其详。”
左玉很谦虚。别看这几个只是秀才,但在古代其实都是优秀人才了。
“姬君,昨日百姓呼声可听见?”
钟琪道:“您给贫困者减租,同为贫困者必会感同身受。换句话说,如果您挺住了,逼着其他乡绅减租,那么他们便也能享受到您带来的恩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即便是百姓亦有自己的‘利’要求。”
他望着左玉,一字一顿道:打铁要趁热,放火趁风起!昨日赵衢被押大理寺,今日您就该撰文, 主动出击,将他挟私报复,不想减租之事大书特书,并好好调查他平日的所作所为,一并登报,让他也尝尝被舆论讨伐的滋味!”(注4)
左玉扬眉,她倒是没想到钟琪手段这狠。而且看问题很透彻,也很长远。此人,果是有几分本事啊。
“如瑶兄说得对!”
何闵道:“姬君,此刻万不能堕了气势,落水狗不痛打,必受反扑!”
“两位兄长说的极是!”
宋希道:“圣人学生曾问圣人,‘居父母之仇,如何之?’圣人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毁女子清誉,与杀人无异!他们不仁,姬君亦可不义!此为圣人教导!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注5)
左玉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
这几个人力求公平的思想充满了公羊派的味道!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才比较愉快。
她点点头,“诸位果是贤才,这是将圣人之言真正读懂了!不错,不说那些大义,我为了我自己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更别提,我已对乡邻许诺,绝不再加租……诸位明日可随我一起去农庄,看看我那儿的庄户是怎么生活的。”
她抿嘴一笑,道:“那才是人该过的日子。我手里良田几千亩,即便是两成租也够我吃了。不瞒诸位,我不光是想减租,我还想请人来教庄户里的娃娃们读书认字。”
几人脸露惊诧,“姬君……是要教庄里的娃娃认字?所有的娃娃?”
“是。”
左玉道:“读书使人明理。我不求他们能取得功名,只希望他们能读书看报,来日遇上事,也不会轻易被人蒙蔽糊弄。”
她站起身,拱手作揖,“所以我想请几位先生帮我。如今娃娃们是我一人在教认字,但因庄里事多,也是分|身乏术。我愿高薪聘请几位先生,请几位帮帮我!”
几人忙起身,拱手回礼,“姬君客气,我等衣食无着,若能得姬君收留,自是感激不尽!”
钟琪又道:“我貌丑,此生科举无望,若能教书育人,姬君不嫌学生才疏学浅,学生愿一试!”
左玉大喜,忙将薪资待遇说了一遍。包吃,这是必须的!愿意住的也包住!一年四季四套衣服与鞋子,另外每月给十两工资。
这待遇非常好!几人也很满意。
与几人商定了薪资待遇后,左玉便去见了左林。
左林问道:“都商量好了?”
左玉点头,将聘请几人以及刚刚商量的事说了下。左林点头,“英雄不问出处。他们虽不是进士,但大多科举无望,你此时聘他们,必对你感念不忘!用人忠心第一,才能第二,且我看这几人虽不善举行,但脑子灵活,你若用好了,必也能成助力。”
“父亲说的是。”
左玉道:“那钟琪乃是案首,也非无能之人。只是面有胎记,不被朝廷所喜。能聘请到他,女儿很幸运。”
左林点头,“听你这般说,那钟琪的建议颇有道理。你立刻就写文登报反击,我与王德清已通了气,你文章见报,他必会跟进反击。”
“谢父亲!”
“都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左林叹气,“这回也算是让我看清了许多事。罢了,不提这丧气事。你且回去写文章,为父再出去走动下。”
左玉点头,行礼告退,回到自己屋里,开始书写登报文章。她早有规划的,只是听了钟琪的话后,觉得他的方案更优。因此,一些规划里的事就得提前做了。
现在自己初战告捷,他们败落,反扑必是厉害!既如此,便将杀手锏提前拿出来!比如,赵衢私德的问题。
她沉思片刻,便提笔在纸上写道:“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前有贤者管氏言: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注6)
洋洋洒洒,上千字。大抵就是感叹了下百姓生活不易,若吏治不清,更是艰辛。然后又写到赵衢因自己减租一事构陷自己,对赵衢无耻行为又进行批判后,笔锋再一转,开始陈述高额租金的种种危害。
总而言之,就是农为国之根本,乡绅此举动摇了国家根基。而后又写了某官几日上次青|楼,几日去次勾栏听曲……生活如此潇洒惬意,可有想过都是建立在农户血泪之上的?更别提,太|祖曾有规定,官员入青|楼,杖刑二十,革职!
她很鸡贼地用上了“某某官”,避免了损人名誉与诬陷的风险。至于那官是谁?民众的眼睛都雪亮着,不用担心看不出来。
写完后,便让王平拿着稿子去投稿。然后,她又将孙富叫了过来,让他去找些说书人与孩童,给予一定钱财,等文章出来,说书的说书,大街小巷奔走呼喊的呼喊……
总之一句话,一定要确保城里所有的人都听到,并加大辐射面积与传播速度!
“叮!为嘉奖宿主敢于斗争的精神,本系统已向总机申请,开放粮油商铺三月,可买可卖,请宿主再接再厉!将这些乡绅权贵当成踏脚石,就登上成圣的宝座吧!”
左玉愣了下,随即狂喜了起来!今年科学种地,粮种虽不如现代的,可收成却提高了许多!她正愁这多粮食怎么吃呢,现在可好了,系统解燃眉之急了!
而且更妙的是,这群没底线的乡绅,没准会勾连官府,降低她农庄庄户的纳粮折算率。若真有这样的事发生,那系统就能帮上忙了!
她 忙打开系统商铺瞧看,然后就有些懵逼。
天然大米最便宜的售价是十二块一斤,而收购价也高达八元。折算成铜钱,大概一斤米的售价要将近一百文?她手抖了下,这什么米?这么贵?系统不是高科技吗?
“宿主……那什么……这是天然种植的米,在我们的社会里属于奢侈品,比较贵。你不如看看那些人造米,便宜,营养全面,口感也很好的!”
左玉愣了愣,又在系统商铺上看了看,果然,还真有人造米的字样。打开一看,她傻眼了。
五毛一斤!
“宿主不要惊讶,这就是科技进步,大规模工业化,量产化的结果。人造肉,两元一斤,人造鱼一块一斤,要不要看看?”
“……”
好吧,未来的科技是她难以理解的了。不过她现在也不用去理解这个。她只要知道,哪怕系统只对她开三个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准这三个月就是她打赢乡绅的关键!
就在王平拿着稿子前往报社投稿,左玉在家琢磨系统商店的时候,毕新家里已是一片阴云笼罩。
“好个狡诈的贱|人!”
李偲猛拍着案几,“竟是与陆岺狼狈为奸,拿来那等东西将赵兄打了!被百姓看到不雅处,如何还能沉着应对?!竖子,好狠!杀人还要诛心,当真是歹毒!”
毕新沉着脸。
讲真,左玉居然能用一顿板子来打掉赵衢的应对……
这操作,着实让他意外!
而更让他惊心的是,陆岺怎会有那种东西?那种纨绔,最是藏不住事。若陛下早早将这物给他了,他哪里会不炫耀?而此刻拿这东西出来,说明是刚刚才有的。而这也意味着天子在保左玉!
所以天子是狠了心的要收拾他们这些臣子了吗?他想起这物件出现的时期……
未见太|祖容颜,可太|祖实录里那一片血雨腥风却有缘通过文字窥见。
不以言论罪的前提是你没犯法。可以不计较你说什么,但你若是做了什么,该杀还是得杀!
太|祖在位六年,治贪就治了四年!那真真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一|夜间从官身沦为阶下囚?
太宗继位后,情况才稍好转。不是贪腐巨大,且有人命在手里,一般都是流放。至于先帝,倒是开了以言获罪的先河。不过,到底还是克制着的,只要不提周贵妃的事,一般也不会杖毙大臣。
而现在,那个代表着太|祖铁血统治的东西又出现了。天子是要做什么?是想学太|祖吗?是在警告他们,他的耐心快用完了?重新丈量国土一事不容再缓?
摩挲着茶盏,过了久久才道:“若退,不但要减租,家中田产亦要归公。”
李偲一惊,道:“先生何出此言?”
“唉!”
毕新叹气,将太|祖治贪一事说了说后道:“那陆岺拿着那东西前来应是陛下授意。这是在告诉咱们,丈量国土一事不容再缓,若是咱们不应……”
他话没有再说下去。先帝虽不德,但本质上也是在与朝臣相抗衡。他们以为先帝去了,他们捧上去的天子会厚待于他们……而二十年过去了,他羽翼丰|满,终于是露出尖牙了!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李偲慌了,“若陛下执意要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话未说完,毕舒便打断了他,微笑着道:“李先生不必焦虑。这天下乡绅千千万,关乎到的关系可是方方面面的。如今赵衢下狱,咱们稍稍示软下,必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替咱们去周旋。”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舍弃赵衢了。李偲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发凉。这大公子心好狠!赵衢可是毕新的学生啊!
他望向了毕新,见毕新脸一沉,呵斥道:“说什么胡话?!他如今犯错,你爹我作为他的坐师,如何脱得了干系?!”
说着便是抿了口茶,悠悠道:“有几个人不是跳得厉害么?这秋收后,该纳粮了。去下面几个县知会一声,今年的米价打个折,并告诉他们各庄都准备减租,粮太多了,今年便只能这个价。”
毕舒两眼放光,拱手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全!那帮泥腿子昨日在街上不是喊得震天响吗?!我到要看看,到底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肚子硬!”
“妙啊!”
李偲道:“如此一来,农户必闹腾,再散播点消息,届时农户必是恨死左玉!官府收不到粮,粮市便无米可卖,如此,城里这帮叫好的要么只能买高价粮,要么便只能去姬君那讨粮咯!”
毕舒感觉自己开了眼了!
尼玛!这群古人真是坏到家了!在他想到的计谋里,没一条抵得上这条的!这是要将左玉放火上烤啊!
不过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让那贱|人害自己?所以……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光这样怎么够?天子将报社拿了去,为畅听言路,居是弄了个匿名投稿的箱子。所以,这事可不就方便他了吗?他得写小作文,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左玉的错!
害自己之人,永不原谅!不将她践踏进泥里,心头之恨,永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