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期一顿,陡然收手,脸上“唰”一下更红,他惶惶转身坐回凳子上,那窘迫与羞赧的神色,还如昨日一样。
他又开始老老实实吃饭,吃完帮着收拾,他的记忆恢复,那些武力随着记忆回来,尽管眼睛看不见,身手也还是很好。
按理说身体应该有动作的记忆,可之前一直当自己是个文弱小兵,大概内心里的想法也有影响,那时候他是真的一点也使不出武力。
收拾完后,那窘迫神色才微散,他拿上竹棍到穆程面前:“走,我们下山,我帮你教训教训之前到店里要钱的几个无赖。”
穆程:“……不用了吧?”
“别怕,我的武力还可以的,对付几个小无赖不在话下。”
“真不用了。”穆程已经教训完了。
“不行,他们欺负你,我一定得给他们个教训。”
“这个……”穆程道,“不用急着今天去吧,也不定能找到他们,回头碰上了再说。”
如果碰上了,算那几个无赖运气不好,要挨两顿揍。
“说得也是。”杜云期轻轻颔首,“不过……我已给部将发了信令,他们看到会来找我,我……大概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了,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帮你报了这个仇。”
穆程微微一怔:“要走了?”
“嗯,我的眼睛不太方便,等他们来接我,来了我就走,我……也会信守承诺,给你一大笔钱。”杜云期这话说得有点不自在,即便看不见,也还是转了个身。
“我倒是很希望你眼睛养好了再走。”穆程说。
“我等不及了。”杜云期道,“朝堂上有人跟敌方里应外合,我们中了计,我要回去查找证据,一日不让此人认罪伏诛,我这气就一日不能出。”
“那你可有怀疑的对象?”这是他以后境遇的一个关键节点,穆程要多了解一些。
“还用怀疑,必然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督公,他只手遮天,独断专横,在朝中说一不二,连皇帝都怕他,这个死太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哦。”穆程对这宣朝朝堂还不清楚,不过,如果太监掌权,那这朝堂怕是不太平静。
他还想多问,比如说这太监叫什么,还有朝堂一些情况,但是杜云期不说了:“你别牵扯进来,跟你没关系的事儿。”
话说完了,又有一些尴尬,确切说是杜云期自己觉得尴尬,这些天心里就没平静过,他挪逾很久,又随意说些军营中的事儿。
穆程始终是微带笑意的表情,说喜欢的是他,但他并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反正,方寸大乱的不是他。
他这样含笑听着对方说话,等到晚上去做晚饭,吃完饭,肉眼可见小将军松了口气。
“我回房休息了。”杜云期说。
“好。”
小将军关门的动作很快,入夜,穆程听到隔壁踱来踱去的脚步声,很早之前那人就说要休息,但这么久了还在踱步。
第二天杜云期不去摘灵芝了,
他要走了,
不需要倚靠这些赚的钱,他起得早,帮着把院子里扫了一下,然后开始练武。
没有刀剑弓箭,他一直拿着竹棍耍,耍了会儿,举着斧子开始劈柴,他不会做饭,但可以先帮着把灶子点起来。
穆程开门的时候,见那火已经烧得很旺,灶台上没有放锅,火苗串得很高。
他披上衣服快走几步,刚走到,见杜云期伸手去往灶台上探。
“小心。”他连忙把人一拉,就是猜到对方没经验,那上面没有锅是不能试火力的,串很高的火焰一下就能把手灼伤。
他拉的动作过快过急,杜云期被拉到他怀里,胸膛温暖,小将军微微错愕,一瞬间竟忽然贪念这怀抱中的温度。
穆程拍了他两下,松开他,去抽出几根柴火降下火力,再把锅放上。
杜云期站在原地,脸上红透,而分离的怀抱,又让他有些许失落。
他只好又去练功转移注意力,练完来吃饭,吃完继续练。
穆程把院子里的花剪剪,动作轻,走来走去,杜云期到底看不见,竹棍不小心打到了他这里。
他稍稍侧头,那急速而来的竹棍从他耳畔掠过,掀动一缕发。
杜云期感觉到了,惊了一惊:“我是不是差点打到你了?”
“还好,没碰到,不要紧。”
小将军站了会儿,说:“要不,我教你练武好不好?”
穆程端着一个花盆起身:“你不是快要走了,几天时间我哪能学得会?”
身后人怔了下,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开口,他也不练了,拖着棍子坐下。
山风拂来,流水哗然,院子里有人摆弄花草,叮叮咚咚,还是令人安心的声音。
之后去店里,在杜云期看来,现在赚不赚钱的都无所谓,反正他临走时会给他一大笔钱,这辈子都花不完。
他不再用之前那拖着尾音的语气在门口揽客,搬一个椅子坐在门口,手里拿着竹棍,准备等那几个无赖出现,再教训一番。
今日,过往行人经过店门前,不免脚步一顿,纷纷绕着走。
小木哥是吃错了什么药吗,平时礼礼貌貌地招揽客人,今天突然拿棍子?
快一个上午了,小店异常冷清,穆程闲到无聊,坐在货柜前看风景,看那小将军坐得端正笔直,他无奈,又想笑。
店里虽然冷清,倒也不是完全没人,即便有人拿棍子守在门口,也有头铁的,这些多是对穆程有意思的,一些姑娘们有事没事就来店里逛逛,拿着货物问很多话,买东西是其次,主要是跟穆程说话。
荷花没往外说穆程喜欢男人这事儿,贾大娘压根不信,也没说,而穆程也不至于逢人就说自己的性取向,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场景平时也多,杜云期之前没怎么在意,近日忽然开始留心了,今天店里人少,他就更加留心,注意力控制不住一般,全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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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们问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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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家事,他就敷衍过去,都是寻常的话,但杜云期偏偏听出了一点酸味。
等这一波姑娘走了,他靠着门道:“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跟一群姑娘聊得热火朝天啊。”
穆程整理着货物,笑道:“对啊,我喜欢男人,那么跟姑娘再怎么聊也不会产生感情啊。”
杜小将军一怔,好像是哦,这不用介意。
不对,他介意什么,他们俩又没关系。
他刚缓解一下尴尬,可巧了,偏又几个男人走了进来,在那货柜前找穆程问东西。
这些是隔壁书斋里的,以前也经常来,可是杜云期今天也品出了其他的味道。
等人走后,他靠着门又说:“既然喜欢男人,是不是该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啊?”
穆程笑:“杜将军今天为什么一直挑我的刺啊?”
杜云期脸色微变。
是啊,自己干嘛这么小肚鸡肠,挺让人讨厌的,他转过身,紧紧皱眉。
一声有点的耳熟的声音解救了他,是那个叫鸿哥的无赖,他一举竹棍冲过去,一把揪住鸿哥:“终于逮到你了,走。”
他把人提到路边人少的地方,腿一扫,对方就不自觉跪下,紧接着被一顿棍棒教训。
鸿哥连连抱头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了,但,直到杜云期走了,他还是懵的。
他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见钱眼开走进那个小店啊?
一顿揍不够,还得来第二顿!
你家幸亏只有兄弟两人,要是再多几个人,是不是得每个人都过来揍一顿才算完啊?
人打完,也该关店回家了,今天生意差,那就早点回吧,穆程已经把货物整理好,等小将军回来后,他就锁上了门。
两人一起往回走,走到半路又下起了雨,这时候已经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买不到伞,便也只好这样走。
上山坡的时候道路还是滑的,杜云期走得不大稳。
穆程说:“还是我牵着你吧。”
杜小将军点头,把手递给他,雨声哗然,而两个相牵的人沉默了,原本随意地说着话,在此时却都无声。
心动在雨里蔓延,心神不宁的人未察觉,杜云期的眼前是黑暗的,可是被温暖的手掌牵着,又觉得前路走得踏实安心,丝毫不惧。
雨越来越大,路更加不好走,泥水从上流下,蓄积到低洼处就形成了小水沟,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泥水四溅,脚底陷在泥里,要好半天才能拔起来。
穆程牵着身后人躲过好几个水洼,思虑片刻:“我还是背着你吧,这样走,回去天要黑了。”
杜云期脸上微红,点点头:“谢谢你。”
等到身边人躬身,让他搭上胳膊时,杜云期那未察觉的心动仿佛突然破土,手没有抬,他不过脑子问:“你今天怎么不抱我了?”
说完立刻找补:“我的肩膀还有点疼,背着的话会拉到。”
大雨还在下,掩盖不
() 住心跳声,神思狂涌又凌乱,却在没有听到回应时陡然落回,仿佛从高处摔下,一颗心七零八落。
小将军刚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忽然身子一轻,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抱起。
同时那低沉的声音道:“好,抱着你。”
然后不再说话,抱着他往前走去。
大雨淋湿了头发,杜云期慢慢靠近温暖胸膛。
回到院落,一如之前的收拾,换下湿透的衣服,洗个热水澡,各自回房,那个人仿佛把他抱回来只是一个任务,没有多余的情绪,多余的话语,更没有多余的动作。
明明上回抱的时候,都还说笑了几句的。
那时候这个人说,要不以身相许。
杜云期站在窗前迎风而立,夜里还在下着细雨,他怎样都睡不着,叹息自己这次没有生病。
这几天,不管有没有恢复记忆,他快要被自己的心境折磨死了。
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折磨了,他转身开门,沿着屋檐摸到隔壁,敲门。
穆程披上衣服,起床开门:“怎么了?”
杜云期不说话,径直走了进来,到那桌边坐下,脊背挺得笔直,而搁在桌上的手轻颤。
穆程给他倒了杯水:“有什么事吗?”
杜云期紧紧抿嘴,好一会儿后,面向他,语气有点急:“你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