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有一点紧张,后天不是要上花轿吗。”杜云期压制着战栗,“哦,对了,木哥,我还是想教一下你武功,你跟我学学好不好?”
“这两天挺忙的,别耗费精力了。”穆程笑道,“额……其实我没跟你说,我会一点武力的。”
杜云期愕然僵住,连战栗也不会了。
“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儿吧,饭做好了我叫你。”穆程牵起他,被牵住的手掌心有汗,他狐疑地回头看了眼:“真的有这么紧张?”
“对,对啊,虽然是假扮,但我挺看重的。”小将军又吞吐沫。
穆程笑:“难道比你上阵杀敌还紧张?”
小将军笑笑没回话。
可不是么,他在跟一个大奸臣“谈婚论嫁”啊。
回到房间,如坐针毡的杜云期又开始团团转。
他走来走去,脑子里一片混沌,所有想到的对策都在涌上时被打消,原因只有一个,无论哪种办法,偷袭他,暗杀他什么的,他都不愿去想,乃至偷摸逃跑,他也不愿想。
他在不知道这个人身份的时候,对他动心了,哪能那么容易就突然转变过来心境啊?
“还是不一定,就算年龄对得上,也会武力,可仍然不能确定这就是他啊。”小将军拍拍心口,一个人就算失忆了,性格举止也不会有特别大的改变对不对,那太监是阴柔的,而木哥这么温柔。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木哥如果真是太监,他怎么会半分都没透漏自己身上少了点东西啊,之前不说就算了,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早晚会坦诚相见的,又瞒不住。
从来没提过,说不定,他压根就没少。
如果没少,
那他就绝对不是啊。
杜云期找到了突破口,
又振奋起来,出来吃饭时就开始旁敲侧击,问穆程是怎么掉下来的,穆程真不记得,他又提到一些朝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建筑标记什么的,那朝堂穆程还没去过,一概不知道,所有的问话都确认不了身份。
那就只好探探那个了。
这个事儿……不好直接问,反正查探一下也不难。
以前在一张床上睡过,可那时候杜云期病着,昏昏沉沉的,也没往这上面想过,现在回忆,完全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放下筷子起身:“我吃饱了。”然后往前走,佯做不小心摔倒,双手往穆程腿上趴。
并没有碰到对方的腿,穆程用手臂接住了他,将他扶了起来。
杜云期:“……”
他转身往回走,继续思虑着:“木哥,晚上洗澡我帮你擦背啊。”
穆程正在夹一块豆腐,闻言豆腐惊掉:“不用。”还没打算同床共枕,就尽量少做些会心猿意马的事儿,万一把持不住怎么办。
杜云期蹙眉,思虑间,手被拉住,穆程将他拉到面前:“你好像一直很慌张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真没怎么,非要说的话……我可能也有点担心父帅会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儿。”这是真的担心,如果这位真是那穆督公,父亲肯定会把他腿打断,不,腿打断是轻的,父亲可能会直接砍了他。
“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一起面对。”穆程再将他往面前拉一步。
杜云期心神不宁,踉跄了下,被往前一拉,竟是坐到了面前人腿上。
他本想起身,然而一念间想到,这样也能探一下。
于是他索性不起来,就跨坐在穆程身上,而如此近,又让他面上红透。
穆程等他起身,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有点意外:“小将军?”
“啊?”杜云期觉得自己坐的位置不对,得再往前些。
穆程挡住他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我……我眼里进沙子了,你帮我吹一下可好?”杜云期往前扭。
穆程还是挡住他往前的趋势:“好。”然后捧起他的脸,在那眼睛处轻轻吹了几l下,“好了吗?”
“好了。”他有意挡着,杜云期没法前进,没到位置,碰不到,感觉不出来,只好红着脸起身。
穆程也起身,到那花圃前站了会儿。
一会儿说帮他擦背,一会儿又在他腿上乱扭的,他要是没一点反应,就不正常了。
可是小将军对这些事都还处于半开窍的状态,轻轻碰一下嘴,能紧张半天。
穆程会慢慢等,循序渐进,等他能够完全接受,再跟他有进一步的亲近。
他不想让小将军发觉他的反应,要与他保持距离,现在起身看花,摇头笑叹,这也是甜蜜的折磨。
今天的小院奇怪,杜云期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穆程,而穆程则始终有意无意地躲过他。
到了晚上,小将军还是什么也没探出来。
晚上那个要租房的人准备好了钱,过来和穆程签租契,穆程又出去了一趟。
杜云期坐在院中发呆,心里乱麻一般,短短一天,思虑太多,头开始疼了。
他捂着头趴在桌上,心焦力竭。
试探,问询……其实最最不敢面对,逼着自己不去想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他现在还是不愿想,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确定呢,不一定就是他,不一定。
“对,就是不一定!”他索性一拍桌子,“我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啊,我不觉得他是那个大奸臣,那他就不是,我看不到,有什么证据他是,我就当他不是,不,他本来就不是。”
“不是……”他又伏在桌子上,揉着越来越疼的头,眼角滚落了两行泪,他好像失神了,没有擦拭。
月亮初升的时候,穆程回来了。
杜云期趴在这桌边睡着了,听到动静醒来,头不疼了,今天的月光挺亮的,屋檐下的灯还没点。
院里早梅含霜,红上一点白,篱笆墙上拴了一圈的红绸,有一个没拴紧,掉到了地上,水井边的桶里有半桶水,荡漾一片月光。
杜云期有一点惊异,揉了一下眼睛,愕然起身。
远山苍翠,明月高悬,世间清明。
他能看见了!
就这样……忽然能看见了!
脚步声走近,他猛地回头。
他能看见他的木哥了。
今日的木哥不是短装,是一件素色长衣,腰间墨色束带,身形修长笔直,雍容气魄,自带强大气场,面容俊美至极。
这张脸,足以让世人一见倾心,那些姑娘们,甚至有些男人追捧他,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这张脸也与那当年朝堂之上抄袖而立的人,一模一样!
他的心瞬间凉了,如坠冰窖。
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已过八年,但这张脸又怎么会忘?
什么都对得上,现在连长得也一样,还有什么能否认的,再不愿承认,也必须认了。
木哥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穆督公!
他是太监!
此时,穆程正将那个掉地上的红绸捡起来拴好,然后才往里进,往这边看过来。
杜云期骤然一慌,忽向后摔倒。
穆程连忙快步走过来扶他:“怎么了?”
杜云期摇着头,碰到他胳膊略一瑟缩,随后立即又搭上,摸摸索索任由他将自己扶起来。
摔倒的这一刹,杜云期大脑飞速旋转,决定继续装瞎。
他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人,什么都没想好,所以什么也不要改变。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穆程把他扶回来坐好,擦擦他发上的泥。
杜云期目光不聚焦在他面上,微微偏一点,余光里见他温和眉眼,忽而鼻子发酸。
他拿起糕点吃,掩
饰住心絮:“真好吃,谢谢你。”
“喜欢就好。”
穆程笑了笑,目光掠过他的眼睛。
入夜,心絮繁杂的小将军在窗边捏紧手。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怎么跟这个大奸臣在一起?杜家世代忠良,他不能毁列祖列宗打下来的声誉,他父帅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不过,起码有一点能确定,杜家军被暗算之事应该不是这位做的,兵败之前,这位就已经掉下来的。
但这并不能洗脱他是奸臣的事实。
他甚至应该狠心一点,将这个朝中祸害给解决掉,对方虽然武力很高,但失忆状态下不定记得多少,而且,他对自己应该没防备。
可是他做不到。
这个祸害如今失忆了,如果,他一直是失忆的,那么留他性命又如何呢,他在这闭塞小镇,不会再危害朝堂。
现在外面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很多人以为他们死了,反正他俩没差几l天掉悬崖的,下来也有几l个月了。
如果世人都以为他已死,那么,他能在这里隐名埋名的活着吧。
杜云期推开门,对月轻叹一口气,慢慢往外走。
很久没有看到外物,这山间一切,和想象中一样,幽静而美好。
刚刚复明的小将军本应该多看看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一方天地,这里的人,让他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依旧心向光明。
可他没有心情看。
他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门边有光,他静静站在门口,伴着这一点光,贪婪地向屋里看。
有一瞬间,他想,要不自己也在这里隐姓埋名的活着吧。
片刻后他低头,自嘲一笑。
再抬头时,屋里床上的人忽然不见了,他不由一怔。
门边透出的光被遮挡,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穆程就站在他的面前,带着一点笑意:“杜小将军,半夜在我房门前干什么?”
“哦,没事,随便起来转转。”杜云期连忙挪过视线,摸索着往回走,“我去睡了。”
“小将军既然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装眼盲呢?”身后人缓声道。
杜云期愕然一僵,脸色微变,慢慢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