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谕慢吞吞地回头,安静地注视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源头。
那是一只头发很长的虫,暂且就称呼他为虫吧,言谕闻不到他身上的信息素,但他的容貌明显属于虫族额头的触角是近乎于透明的颜色,很纤长,闲散地晃起来。
他的长发被有几l缕被编在一起,小辫子垂在发丝里,红的像是夕阳余晖一般,恬静的面容有种神性的美,身披着轻薄的白纱长衫袍子,胸口的交领右襟压着左襟,露出深凹的锁骨窝,斜斜倚靠在神柱上,很慵懒的姿势。
他看起来很清瘦,静静地呼吸着,风吹拂他的长发披在肩上,宽大松散的袖子挽在他小臂上,层层叠叠的细纱堆积起来,雪白的长长衣摆又一直拖到脚尖,淹没在倒刺横生的藤蔓里,但是没有被植物勾破。
言谕被他认出了身份,但是谨慎的没有回答他,回过头继续画笔记。
虫族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不感觉意外,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我的存在不是幻觉,不信的话,您来感受一下我的温度?”
言谕这才温吞的把头挪回去,尝试着被他抚摸。
……他确实感觉到虫族手心的温度,很热,像是活着的虫族。
言谕这才稍微有点放松,轻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虫族的手指轻轻捏捏他的脸蛋,“我猜的呀,宝贝。”
“……”言谕抿着嘴唇望着他,他又不是小虫崽了,他不信。
虫族哈哈一笑,“好吧,是我闻到了你后颈的信息素味道,它开了一个角。”
言谕一悚,伸手去摸,果然开了个角,连忙按上,“谢谢。”
但是信息素抑制贴怎么会开缝呢?
虫族的声音像风那么轻,“您心跳的很快,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言谕老老实实地说:“有一点,您出现的太突然了,可以问问您是谁吗?”
“我是这里的原住民,别害怕,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虫族俯下身,徒手拿起土地里生长着的杂草,揉成一团,黏糊糊的一团深绿色混合物就被贴在言谕受伤的地方。
“这样就好得快一些。”虫族轻轻在他的伤口吹了口气,笑着说。
言谕低着头,
感受到他温和的气息包围着自己,那不是信息素,而是很清新的草木鲜花的味道。
虫族就这样陪着他度过了一下午的神殿采药时光,他很和蔼亲切,光着脚在藤蔓上走,怪异的是他的脚没有受伤,言谕还在想为什么,就被虫族抱了起来,搂着他的腿把他搂在怀里,抱着他去采摘草药,慢声细气的给他讲解草药的用途,语气很温和,很耐心。
言谕认认真真地用笔记本写下来。
临走时,虫族把他带到神殿外的山坡上,那里是很平整的大理石路面,两侧种满了奇异的金叶子树,落英纷飞之下,他将一瓶墨绿色的液体塞进言谕口袋里。
“这是一瓶毒素净化精华,不知道你们……破碎星环?那里,是不是这样叫,反正可以中和清除FY-01星球的各种毒素和有害物质,具备生化抵抗能力,拿着吧,是好东西。”
言谕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约定自己下次再来时再见面,虫族微微笑着说好啊,然后站着温柔的挥挥手说再见。
言谕的身影化作一团粒子消失在空气中。
虫族静静的站在原地,他回到神殿,不远处有残缺的窗框,他拂去窗棂上的尘士,记忆里的往事一点一点浮现,被信仰、被质疑、被遗弃,那好像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情,也好像是现在这一刻的影子如影随形。
然而他没有影子,阳光匍匐在他身后,他稍稍回顾就能听见亘古的鸣唱,但他并不留恋这些,他让过往的岁月像风一样从他的耳朵和脑海中流过去什么都不留下。
他根本不在意那一切,虫族的面孔在记忆里转瞬即逝,他觉得至少在现在,有比这些鲜明得多的东西。
虫族闭上眼,他的视野中却不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新事物,或是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眼前静静浮现着少年虫母冕下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的景象。
他的手指搭在窗沿,一下一下敲击着,听见的却是风抚过残破心脏的声音,他的手指柔软的抚摸过长满倒刺的藤蔓,那种疼痛的触觉令他留恋。
但他不想让那些伤痕出现在小虫母身上。
一名黑色衣裳的虫族凭空出现,他脚步一闪就来到虫族面前,声音一样的空灵,“图雅,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名为图雅的红发雄虫收回思绪,也收回冷淡的表情,笑眯眯的“哦”了一声,“我在和一只很可爱的小虫崽说话。”
“骗子,”虫族说,“那分明是小虫母冕下,你当我看不出来?”
图雅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懒洋洋的说:“你知道了还问我?落思里,你总是这么冥顽不化。”
虫族无语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瓶口服液,“……来点量子生物血浆吧,这东西能暂时操控时间和空间,我们不能总出现在小虫崽们面前,至少要等到这次军校联赛结束之后。你刚才和冕下说话,已经算是破坏规则了,如果不是冕下很镇定,他的精神力没有出错,我想你知道后果。”
“湮灭吗?那一直是我所想。”
“落
思里,我有我的小药丸,不用担心,”图雅举起他的药物说,“这是纳米再生液体,你知道我总是受伤,需要加速伤口愈合,这东西对我超乎寻常的生命力很有帮助,我承认我之前很想湮灭来着。”
“随你。”落思里说,“谁又能管得了神?”
图雅慢悠悠的笑起来,“随我?不,别这么虚伪,这场联赛选在这里,是你和军校联盟会的谈判结果导致的,这是一个赌局,你想证明虫族的旧神们没有死去,而是就在眼前不是吗。”
落思里却摇摇头,“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现代虫族追逐神权与王权结合的过程中,不遗余力地宣扬了新神的美德,却说旧神追求力量的过程却只有暴力,毫无美感。说真的,我并不是要毁掉你所谓的旧神无用论,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旧神才是虫族的庇佑而已。”
落思里沉重的说,“而所谓新神,是深渊,是邪神。”
图雅说:“随便吧。”
图雅回过身,红发垂到他的腰那里,俊美的侧脸在恒星永恒的光耀下熠熠生辉,他淡淡地说:“"永无之境"失去了祂的主宰,终究这个世界属于皇权的,那位新的小冕下,或许他才是最有资格诠释我们的赌注的吧。”
“图雅,我若是赢了,我会为虫族降下福音。而你赢了,你会赌给我什么?”
图雅看着许多个神明的精神力在附近来来回回游走,笑了笑,“旧神们无聊的游戏而已。”
他顿了顿说:“我想,送给你一星球的神庙?你知道我一无所有。”
图雅想了想,顽皮地笑了下,“要不,把我的"圣子"称谓给你吧,总比你的"灾厄之神"的名号好吧,落思里?”
落思里摇摇头,向后退去,“第一种吧。”
祂本就不存在的意识在日光里泯灭,虫类肢体在光影里显现无疑,祂缓缓落入光的尘埃里。
而图雅的身体化为烟雾围绕着十八神柱,等待第二个清晨的到来。
“对于有些旧神,活着即是无尽的痛楚,我是想要快点湮灭了。”
繁星闪耀的星际悲凉绝望而孤独,万年不曾有脚步踏入过的FY-01星只能看见北极星闪烁的眼泪。
但是那位小虫母不一样,他温柔的慈悲着,他看向虚无旧神的眼神都那么可爱。
旧神的更迭,新神的确立,制度被颠覆,一切都是新开始吧……
圣子一想到柔软的小虫母,就连整个魂体都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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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星环此时已经是夜晚八点。
言谕从交感器中退出,放下仪器,揉了揉脸,最后一个出了微机室。
校门口,哈苏纳戴着口罩等了他很久,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和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让言谕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但是言谕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是哈苏纳来接他放学。
走过去之后,言谕牵住哈苏纳的手,“先生,怎么了?”
哈苏纳怜爱的摸摸他的脸颊,“今晚绒蚁家族想要邀请您去参加晚宴,听说您把他们家的大少爷给打了?”
言谕抿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的可怜巴巴地说:“先生……”
哈苏纳依旧温柔的问他:“所以,宝贝是背着我偷偷去了地下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