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
林福雪喝道:“他们来了!”
简云台被他一把拽下,两人蹲在船舷边上,透过窄小的缝隙向外看。画舫最后头,胖子‘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他可能撞到腰了。
鼻尖紧紧贴着船舷几寸处,甚至都能闻到海水咸湿的味道,以及浓郁的花香。
简云台手握捧花,皱眉说:“鲛人赐福什么时候结束,我等他们结束再上花架。”
林福雪摇头说:“会持续好几天,别等结束了。你就自己掂量着空隙,一有机会就趁他们不注意,然后冲进花架里。”
简云台:“好。”
这个机会是注定等不到的。
越苟,情况越糟糕。
有越来越多的鲛人游到王国内部,在各个建筑物之间戏水。民众兴奋又小心翼翼撑船靠近鲛人,孩童好奇地伸手摸鲛人尾。
鲛人赐福会持续好几天,每次时长都不一样。等所有鲛人送完了花环,他们便会顺着退下的海潮,重新回到大海中。
再次上岸时就又是一个百年。
因此这种奇景,人们一生最多只能看见一次,他们格外珍惜。
简云台缩在船舷下头,视角局限,他只能看见画舫右侧方少许空间。
他看见了沧笙。
同为鲛人,沧笙似乎在鲛人族中十分不受欢迎。来来往往的鲛人游过他的时候,态度好些的视而不见,态度差些的更是高高扬起鲛人尾,狠狠甩在他的身上。
沧笙脸色惨白,被各方鲛人来来回回撞击,身形东倒西歪却没有回击。
“沧笙是叛族者。”
林福雪解释说:“自海神死后,鲛人族断情绝爱,立誓不会再爱上人类。所有在那之后分化的鲛人都被视为叛族者,他们被族群厌恶,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回到大海。”
就像林福雪说的那般,从副本一开局的时候,沧笙就在王国中。
他一直都没有回到海里。
是他不想回去吗?
自然不是。
他现在已经被整个族群厌弃,即便想回到自己的家,都回不去。
林福雪这人妙就妙在,即便沧笙算是他的情敌,他也能以平常心对待。
“分化的人鱼是鲛人族眼里的罪人。”他叹息说:“沧笙其实也很可怜。”
话音刚落。
后面就传来了异响声。
哗啦!哗啦!能听见潮水翻涌的声音,以及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简云台耳力好,他甚至还听见了徐晴晴的声音。
一声中气十足的:“雾草!”
简云台想抬头看,林福雪将他一把压下,伸直身体张望了一下。
又蹲下来说:“没事,是鲛人族掀翻了大公爵所在的那艘画舫。那里面还有不少私生子玩家,这下子一齐成了落汤鸡。”
胖子扶着腰过来,龇牙咧嘴说:“还好咱俩上了你这艘画舫。这群鲛人还真有点儿记仇,谁的船都不掀,就只掀大公爵那艘。”
大公爵骗了鲛人女的感情。
在厌弃那位鲛人女的同时,鲛人族同样对大公爵怀恨在心,连带着他们这些开局身份为私生子的玩家,都十分的不讨喜。
大批玩家落水,愣是没一个鲛人去救。
玩家们只能愁眉苦脸地爬上附近民众的小船,心里祈祷鲛人不要再迁怒他们了。
“现在怎么办?”胖子问。
简云台平静回:“等。”
他打算等鲛人王游过这个画舫之后,飞速冲上花架,然后躲起来。
在三人鬼鬼祟祟蹲在船舷附近的时候,大公爵落到了水里。能看见他狼狈的在水里疯狂扑腾着,看起来似乎不会游泳。
骑士靠近,迅速将其打捞起来。
大公爵裹着毛毯坐着,头发丝都在滴水,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刚还气势汹汹指挥船长撞简云台呢,这下子连人带船直接翻到了水里。
呖呖——
呖呖——
鲛人们齐齐顿住身形,胸腔中发出一种类似深海鲸鸣之声。这声音仿佛距离简云台很近,听久了会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画舫微微震动,水涨船高。
“鲛人王过来了!”胖子趴在船舷边向外看,瞪大眼睛说:“他尾巴后面是个啥,好大的一颗珠子啊!那不会也是鲛人泪吧?谁他妈这么能哭,哭出这么大一颗眼泪?”
林福雪忍无可忍纠正:“那是海神珠。”
“海神珠是啥?”
“是后面任务的关键道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福雪来不及解释太多,转言说:“等他游过画舫的时候,你说一声。”
胖子拍拍胸脯:“好!听我号令!”
简云台再次压低身形,耐心等待。
本以为这次无幸看见鲛人王的风姿了,然而他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砰——有一声巨大的轰响声贯彻整个王国,简云台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海蓝色珠子被抛到半空之中,边缘折射着阳光灿漫的流彩异光。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鲛人尾。
长约两米的银紫色鲛人尾从上空中掠过,像是把玩着掌中之物一般,携带海神珠从画舫上空缓慢滑过。
弯弓似的华美身形在空中滞留了几秒钟,又一下子坠入水中。
砰——
大片大片的水花溅在画舫侧面,甲板上也充斥着残留海水。
简云台目露疑惑,“这是鲛人王?”
林福雪面色微变,惊讶说:“他不是鲛人王!这一任的鲛人王是草绿色的尾巴,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一般都是由鲛人王携带海神珠,这次怎么换人了?”
不仅换人,还提前了七日赐福。
鲛人族头一次不守时。
似乎能听见鲛人族若有若无的吟唱之声,音符在风琴弦上来回跳跃舞动,人们仿佛能够看见深海之中,扇贝缓慢张合吐出一颗圆润光泽的白莹莹珍珠。
银紫色鲛人尾只在视线中停留了几秒钟,简云台却久久回不了神。
“操!是双色的尾巴,鲛人族不都是单色的尾巴吗?”胖子在一旁兴奋,手舞足蹈问:“你们刚刚看见了吗?好漂亮啊!”
“…………”他身边只有一片沉默。
简云台与林福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惊异之色。
“我有一个猜想。”林福雪哑然说。
简云台说:“我也有一个猜想。”
胖子懵逼:“你们在说啥?”
简云台看了胖子一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摇摇头复杂说:“任务一要我们去海里寻找小少爷的鲛人泪,当时我和林福雪进了一座巨大的海底宫殿。”
胖子:“……然后?”
林福雪愣愣接话:“然后我们在宫殿里看到了这只鲛人——当时用来完成任务的鲛人泪,还是从他的宫殿里偷来的。”
胖子傻眼了,抬头看看画舫侧面的鲛人,又低头看了看简云台。
“你们的胆子好大啊!”
胖子震惊说:“这只鲛人就算不是鲛人王,他肯定也是鲛人族里位高权重的。这条尾巴一看就贼有力量,他要是真甩上来,咱们的这座画舫铁定要裂开。你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他的眼泪,不怕被他发现吗?”
“整个宫殿全是他的鲛人泪。”林福雪小声说:“我都偷过好多次了,他不会发现的。”
胖子更震惊:“全都是他的眼泪?!卧槽,他这也太能哭了吧!孟姜女哭倒长城都没他能哭。他到底是谁啊?”
林福雪摇头,“不知道。”
“九重澜。”简云台突然开口。
另外两人迷惑地看向他,胖子满脸古怪问:“你是随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吗?”
简云台:“……”
不等简云台开口,对面楼栋中的窗户大开,有苍老又兴奋的嘶哑叫声传出:
“是九重澜……是鲛人始祖九重澜!”
“?!!”接连不断的惊吓,把胖子都给搞糊涂了。他震惊又敬佩看向简云台,喃喃说:“我靠,牛逼!这都能给你蒙对。”
“不是蒙的。”简云台眼神微暗,摇头说:“我之前……”做梦梦见过他。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离奇,就连简云台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索性直接闭嘴,凝神去听周边群众的声音。
从林福雪的描述中不难看出,这位名叫九重澜的银紫尾鲛人从来都没有在剧情里出来过,因此玩家们都不知道他的资料。
而他一出现。
年纪稍大的民众显然都知道他。
“鲛人始祖是什么呀?”有孩童小声问。
而他身边的老人们皆目光震动,竟虔诚地跪下来,朝那个方向久久跪拜。
九重澜几乎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他是最接近海神的鲛人。
当年海神来到这片海域,在千万生物中独独挑中了凶鲛九重澜。蒙受海神的青睐,九重澜成为了祂的座下第一人。
传闻之中,九重澜拥有着独一无二的鲛人尾,那是一条巨大的、银紫色的尾巴。遥遥看去就像是九重天河中盛开的莲花一般。
澜,又有波浪的含义。
海神遇见九重澜的那一天,大海之中波涛汹涌,千年难遇的海难频频发生。
九重澜因此得名。
海神已逝,如今在民众们心中能够与海神媲美的,也只有鲛人始祖九重澜了。
“我一直以为九重澜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有人喃喃出声:“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还这么的——这么的——”
这么的美。
‘美’这个俗套的不能再俗套的字,放在九重澜的身上却一点儿也不显俗套,反而因后者,就连‘美’这个字也变得超凡脱俗起来。
他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鲛人尾,更拥有着即使在美人堆的鲛人族中,也颇为让人神魂颠倒的外貌。
仿佛九天神祇踏入凡尘一般。
人前显圣。
让人久久挪不开视线。
这样美的生灵,只有尚未分化时才完整,才更让人爱慕与膜拜。
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人。
他只需站在神坛之上,悲悯众生即可。
人们悠然回神,震惊低语:
“传闻中九重澜遵照海神的遗愿,一直在海底供奉海神珠。他怎么会上岸啊?!”
“鲛人一族本性淫,断情绝爱也是勉强学着九重澜的,很多鲛人都做不到。九重澜该不会是为了沧笙他们上岸的吧?”
“不可能!沧笙分化受罚,由鲛人王来处置就行了,九重澜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那他为什么会上岸?”
胖子伸头往画舫侧面看了一眼,巨大的银紫色鱼尾在水面下一闪而逝。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幸灾乐祸说:“好家伙,始祖来查kpi了,这下子所有鲛人都别想着谈恋爱。通通给我断情绝爱,谁也别想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