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或如何,现阶段对安澜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她吃得更多了。
这一批幼崽一共剩六只,其中两只雄性,四只雌性,兄弟们从小就挨她的揍,姐妹们更是抢不过她,亚成年里少了两张能吃的嘴,母狮们不会下重手,老父亲在吃饱后趋向于忍耐,她彻底成了狮群里的小霸王。只要捕捉到大型猎物,每顿都能吃得肚子滚圆。
安澜吃饱意味着有些小狮子就要饿肚子,但狮群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有谦让可言。
人类记录中常有因为吃不饱而个头瘦小的狮子,有的雄狮直到三岁还不如母狮长得大,在最该发育的阶段发育不良,基本就宣告了它们的终结。
安澜不想终结。
她一岁了,比大多数野生幼崽幸运,但也不是高枕无忧。
仅仅离生日只过了不到两个月,大河沿岸保护区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异常是在某天夜里发生的,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狮子都从睡眠状态翻坐起来,抽动鼻子,竖起了耳朵。它们都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吼叫声,这些可以传递八公里那么远的狮吼声里充满了某种宣告。
这是奇异的三重奏,象征着由三头雄狮组成的流浪者联盟。
受到挑衅,西岸雄狮马赫蒂怒不可遏,它压低身体,对着远方咆哮起来。数分钟后,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东岸雄狮的声音。在雄狮此起彼伏的、长长的吼声中,狮群不安地骚/动着。
马赫蒂同样坐立不安。
这位温柔的狮爸爸感到一股迫切的保护领土和子女的需要,它在原地蹭了蹭后腿,做了一次加强标记,然后站直身体,决定起来巡逻。破耳母狮几乎是立刻也站了起来,她也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一片领土的真正主人往往是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母狮群体,雄狮对它们来说就是一茬又一茬的过客,但对幼崽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狮群中的雌性通常两到三年才会生育一次,只要还在抚养幼崽,它们就不会发/情。出于繁殖本能,流浪雄狮在占领狮群后通常会杀死前任狮王的后代,强迫母狮进入发/情/期。
西岸狮群里现在还有六只幼崽和两头亚雌,而年轻的流浪雄狮通常脾气不定、难以捉摸,如果让它们靠得太近,不仅幼崽可能会被杀死,连亚雌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破耳母狮已经在东岸冲突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作为母狮首领,绝不能再让其他小狮子出事。
等它们出发去巡视领地后,剩下的成员缩紧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黄眼母狮低沉地呼唤着她的三只幼崽,而安澜和两个兄弟则都挤在母亲身边。母亲时不时舔舔它们的脑袋,希望给孩子们一些慰藉。
天快亮时,地主雄狮和母狮首领从巡逻中回来了。它们身上都带着流浪狮子的气味,肉眼看不到什么严重的伤痕。
种种迹象表明它们做出了一次成功的驱逐,但这种驱逐不会维持多久。
三头对一头,流浪狮子不会轻易放弃占领这个狮群的机会。
安澜舔着嘴角,眺望远方。
暴风雨要来了。
比方说当年的一家三口。
上次是爸爸带儿女出来见世面,这回却是妹妹主动求着要来看“她最喜欢的小狮子”,哥哥在边上哼哼唧唧,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虽然向导一再表示图玛尼已经是个很大的大狮子了,但戴着八百米厚的滤镜,一个孩子看到的是个很炫酷很能打的毛茸茸,另一个看到的是个很亲切很友善的毛茸茸。
全车唯一一个比孩子们更狂热的大概只有爸爸。
他的眼睛从车子开出营地的第一秒就开始不得闲起来,时而盯着资深向导的定位仪,时而朝路边的灌木丛东张西望。等车开到一处开阔草原、远远地能看到西岸狮群时,他更是激动得把半个身体都探出了车外。
向导数了数,一共十六头。“运气不错,今天全员都在了。”
随着他们继续靠近,满地摊着的猫饼中就开始支起一对对耳朵来,有些狮子干脆翻身趴坐,甩着尾巴,打着哈欠,露出长长的尖牙。卧在狮群中间的是两头母狮首领,据向导所说,合群才刚刚没几周,现在它们俩还处于争夺话语权的时期——或者说是末期。
过程可能是反复的,坎坷的,但结果几乎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