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礼同冷笑:“他会说就稀奇了,天天狗狗鸡鸡叫,要叫到什么时候。”
谈韵之说:“你嫌慢你也来教一下,我们教会他狗狗鸡鸡,你教会什么了?”
谈礼同无言以对,抿了抿嘴,逃避话题:“他把我茶台当马桶了!”
徐方亭把干爽谈嘉秧交给谈韵之,开始清理现场,还抬起茶台抹干净桌腿底部,喷上除味消毒剂,才算了事。
“弄干净了,谈叔,您检查一下?”
谈礼同冷哼一声,今晚再也没在“谈嘉秧的新马桶”边沏茶。
谈韵之只能宽慰她:“你别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徐方亭有些厌倦隔靴挠痒的老生常谈,瞪他一眼:“那你也想点办法啊……或者牺牲一下下……”
谈韵之扯了扯嘴角,丢下一句“我再想想办法”,咚咚咚跑上楼。
徐方亭有时觉得谈韵之跟谈礼同一脉相承的不靠谱,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她在网上搜到一种纱布小内裤,可以有效吸收液体,最多只留个水印在地板。趁着天还没大热,她买来给谈嘉秧套上。
谈嘉秧带着湿漉漉的尿包闯进四月。
NT的四月只有愚人节与清明节,谈嘉秧比他们多出一个4月2日,却无法像6月1日一样说节日快乐。
这一天徐方亭和谈韵之周围静悄悄,他们甚至没有跟对方提起这个世界孤独症关注日。
朋友圈里只有星春天的老师在发相关动态。
NT照常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人与世界,谈嘉秧依旧看他的轮子和灯光。
从放弃残疾补贴那一刻起,谈嘉秧注定只能拼命潜伏,努力与世界融合,少露出偏轨的马脚。
谈嘉秧不懂4月2日,更加不懂清明节。徐方亭今年以前懂得不够铭心刻骨,现在即使和徐燕萍约定下月忌日再回家拜祭,仍是止不住沉郁。
谈家祖籍在舟岸市,老一辈走后,年轻一辈隔好几年才回一次拜祭祖宗,今年扫完沁南市里的公墓,又一齐聚到锦宴。
经过上一次冲突,徐方亭被谈韵之拉到他那一席。然而这并不等于给她升级,保姆该干的活一样没少,插不进的话题一样没发言权,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她在保姆桌还能跟其他保姆还能聊两句。
谈韵之在谈家脾气比辈分大,学历比身材高,这一安排几乎没人敢明面上有异议。
这帮乡豪也不是什么权豪势要,若没有政策福利,也就是只能摆摆土架子的村里人,年轻一辈更是不把繁复的传统尊卑放在眼里。
有异议的人只能阴阳怪气,试图释放毒素。
“我听说,小金子最近有一个新妹妹了,”谈智渊坐在主角的一点钟方向说,“小金子有没有去看过妹妹?”
谈韵之面色看不出是第一次听闻消息,可能在场只有徐方亭和谈嘉秧刚刚知道,后者还体会不了奥义。
他冷笑道:“清明节去看人家做什么。”
散席后剩余的几人透出窃窃笑意,纷纷替谈智渊尴尬。
“也是,”谈智渊的厚脸皮掩盖了真情绪,“去了可能都叫不出妹妹。”
“会叫,可能不愿意叫而已,”谈韵之双目有神,怀着少年人常见的心高气傲,嘴角的淡笑将讽刺之弓拉满,即刻放箭,“你让他叫‘伯伯’,他可能不想理你;我让他叫舅舅,他肯定乐意。”
徐方亭低头默默挑饭入口,顺便盯着谈嘉秧,省得舞得到处都是。这小东家对堂哥都这般不客气,看来对她这个家外小阿姨还算留几分情面,没有太过尖牙利齿。
谈嘉秧早学会叫妹妹,现在将近30月龄,开始从叠音词升入联绵词阶段,常见动词后面可以加个“啦”,“哭啦”“笑啦”“没啦”“有啦”,复杂一点的便需要间隔一口气,“酸~奶”,但发音力度依然很轻。
谈智渊陡然变成谈智绝,酝酿不出反击,暂时用笑声顶替。和他一条心的艾觅贞看不过眼,挺直腰杆道:“我倒希望我现在肚子里是个女孩,人家不是说吗,女孩子说话早,妈妈的小棉袄。”
人就坐在徐方亭身旁,她悄悄瞥一眼艾觅贞肚子,上一次冬至才听说流了一个,现在又怀上了;曲线还不明显,不知道她跟孟蝶的谁会先出来。
上学时周围人人谈性色变,出来工作仿佛获得一张通往成人世界的许可证,连谁家□□,谁家男人染梅毒,谁家媳妇流了几胎闺女都一清二楚。
谈礼同笑吟吟不客气插话道:“你老公可能想要个儿子啊。”
艾觅贞旁边是她的寡母,母女俩的视线齐齐插向谈智渊,刀子般毫不留情。
谈智渊这点场面功夫还是愿意做,端着剩下的半杯酒站到艾觅贞身后,摸着她的后颈说:“是男是女都是宝。要是个儿子,我找育儿嫂起码得找专科以上,小孩早教很重要。小金子说话晚,你们得检查自己的问题啊,是吧?小徐?”
徐方亭今天规矩如上坟,不知怎地又卷入漩涡。
她想起初一时,一男生想抄她作业,她大义凛然拒绝,那男生背后造谣说她抄别人的,所以不好意思给人看。
高中毕业生小徐侧头笑望着他:“我东家检查过,说我把谈嘉秧带得挺好的,还给我加工资。有些男人生不出儿子怪老婆没用,我觉得这些男人才应该检查自己的问题——”
她的漂亮话还没说完,一泼酒水扑面盖来,徐方亭头肩尽湿,懵然暂时阻止愤怒的喷发。
“你一个农村来的小保姆,嘴巴真够贱啊,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
周围人俱是一怔,没料到情势急转直下。
然而这一波还未适应,下一波视觉冲击复又袭来——
徐方亭跳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响亮一声,把所有人打懵了。
谈智渊脸皮虽厚,从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怎么轮得上一个小保姆骑他头上,立刻还手揪过她头发,一拉一推,徐方亭被动撞到将起身的艾觅贞撞到地上。
“妈妈——!”艾觅贞失神喊道。
艾觅贞母亲惊慌扶起女儿,尖叫向徐方亭抓来:“你敢撞我女儿!我打死你!”
小时候徐燕萍教徐方亭,猛虎难敌猴群,专注打一只猴子,好过想干倒所有而顾此失彼,腹背受敌。
她不能动孕妇,不能动老人,只能扑向谈智渊往死里殴。
谈韵之反应最快,插不进徐方亭和谈智渊之间,便趁乱踢他两脚,待他一松懈,立刻将徐方亭捞出来,母鸡护崽般反拢身后。
偏偏身后是个刚猛小逆崽,还想出来继续打。
谈韵之只得攥紧她胳膊,不给她冲动,朝谈智渊那边扯开嗓子威吓:“都别打了!”
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过来劝架,人墙般拦在谈智渊和谈韵之两家之间。
谈嘉秧在最外围,给大阵势惊扰,眼皮闪烁,下意识扶着BB椅想站起来躲开,双腿卡住,抽拔不出,顿时嚎啕大哭。
宴客厅一时人声交杂,喧扰如街头,谈氏祖宗恐怕也被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