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亭也不知道具体意思。
孟蝶寄钱回家,孟蝶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决定结婚、甚至领证时,也没见有什么后续动作,大概早存进一个叫弟弟的黑洞里。
徐方亭这天回得早,才晚八点出头,谈韵之刚好带谈嘉秧从榕庭居回来,一到家便宣布一条新消息。
“我那个哥生了个儿子。”
这半年来,徐方亭“缺席”锦宴谈氏家族聚会,除了迟雨浓吐槽过一次,已经没听过那个人的消息。
她顿了一下,揶揄道:“那他可开心了吧。”
“是啊,”谈嘉秧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满月酒准备大办特办,我伯父——就是小孩的爷爷——说,‘盼了十几年终于盼来一个孙子’。”
谈韵之把中老年男人那股爹味拿捏得恰到好处,徐方亭险些以为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们谈嘉秧什么时候也能有生日酒呢,”她也坐到沙发,和谈韵之隔开一个谈嘉秧,“要像舅舅一样满十八岁吗?”
谈嘉秧站在沙发边,面对靠背,尝试拉开她巴掌大的小挎包。
包里也没有重要东西,徐方亭便由着他拉拉链。
谈韵之又打开双臂,晾在靠背上,差点碰上她肩头。
“等我姐回来吧。”
“嗯……”
徐方亭随口感概,没想闹了尴尬。
她只是替谈嘉秧心酸,虽然改姓谈,怕在像谈智渊这样的谈家人眼里,他还是“小金子”,还是金嘉秧,至于金家那边,恐怕他只是一株“病秧子”。
沉默难忍之时,谈嘉秧忽然从小挎包掏出一片粉色包装的卫生巾,举到谈韵之面前——
“这是什么,我不知gào,这是……”
这是谈嘉秧最近学会的提问方式,次次一字不落,语调没有明显起伏,生硬而刻板,但勉强也算主动提问,证明他有沟通的欲望。
谈韵之犹豫的瞬间,谈嘉秧又把这十个字重复一遍,甚至口吻一成不变。
谈韵之也不能让他“问你姨姨”,他还不懂“问”的确切意思,对提问的理解仅限于:只要我说出这句话,一定有人告诉我答案。
“……这是纸巾。”
徐方亭:“……”
谈嘉秧捏着“纸巾”,开心地复述:“这是纸巾。”
“纸巾”的中间贴了一小段不同颜色的贴纸,他偶然刮起来,便要撕开。
“哎,不能撕——”
“不能撕——”
徐方亭和谈韵之一口同声,两双手同时要制止谈嘉秧,手到半路,又像即将撞车,立刻拐弯,谁也没碰上那片特殊的“纸巾”;目光则是直接交汇,又匆匆转向。
气氛比谈韵之判定它是“纸巾”还微妙,一个想着幸好没摸到,一个庆幸没给摸到。
到底是徐方亭的东西,她不着痕迹从谈嘉秧手里骗回来,说:“这个不能玩。”
于是她把带伸缩卡套的“沁南通”作为替代品,谈嘉秧很快给可以伸缩的细绳吸走注意力。
徐方亭拉上小挎包,顺势起来说要去洗澡,心里胡乱琢磨着:万一谈嘉秧哪天从小东家的床边柜翻到薄薄的一片,她是不是也得说纸巾……
当年她从爸妈那里翻到的是透明包装,现在也不知道升级成什么样;若是说调料包,谈嘉秧估计也不懂……
她走到过道口,又回转身:“小东家,你的重要东西要收收好啊,他现在很爱翻东西,特别是抽屉、你床边的抽屉。”
谈韵之估计还没从“纸巾”之变中定神,有点愣,咋呼咋呼道:“我能有什么东西,看好你自己的吧。”
“……”
徐方亭扯扯嘴角,转过身时暗暗比拳。
*
自从学会刻板的“是什么”问句,去往星春天的路上,谈嘉秧便问了一路,隐隐展现谈韵之一年前预估的话唠气质。
谈嘉秧展现的并不是NT那种有灵气的好奇,而是非常固执,同一样东西去程问几次,回程又问几次。
天气渐凉,夜幕降临越来越早,下课后磨蹭到五点二十分从星春天出来,不远处工地的塔吊亮起蓝色的航空障碍灯,谈嘉秧前后问了十几遍是什么。
徐方亭反问他那是什么。
谈嘉秧立刻说:“那是卡giào。”
徐方亭只好转移话题,说:“塔吊,塔。谈嘉秧,舌头顶上面的牙齿,塔,塔。”
谈嘉秧:“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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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嘉秧,舌头碰上面的牙齿,你看姨姨,”她微微抬头,大开嘴巴,让他看见她的舌尖说,“塔。”
谈嘉秧翘起舌尖:“塔。”
徐方亭夸张道:“哎,对了!谈嘉秧真棒!给你点赞!”
谈嘉秧伸出拇指接应她的赞。
徐方亭又说:“舌尖碰上面的牙齿,塔,吊,塔吊。”
谈嘉秧:“塔吊。”
“对啦!”
谈嘉秧忽然笑眯眯盯着她:“卡giào。”
徐方亭顿了一下,依然欣喜:“你还会唱反调了。”
“塔吊!”
“卡giào。”
“翻、斗、车。”
“翻、狗、车。”
“斗!”
“斗斗。”
……
回家吃晚饭,喝汤时徐方亭又给他纠正“喝汤”不是“喝糠”,“不知道”不是“不知告”,“谈嘉秧”不是“扛嘉秧”等等,教了几遍,谈嘉秧基本能纠正,偶尔嘴快说错了,被提醒后又笑眯眯跟她重复一遍错误发音。
但是没特意纠正过的词,比如“停车场”不是“kíng车场”,他便不懂融会贯通。
徐方亭和谈嘉秧已经形成固定的三点一线生活,摸索出最适合她们的模式,以为可以继续这样下去,起码持续到她返校,哪知又来了变故——
星春天的章老师准备辞职了。
而且这次不同上一次成老师辞职,星春天的老教师好像走得差不多,蓉蓉的感统老师黎老师也走了,跟章老师同批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位老教师。
九月才过来的实习老师,已经被安排独立上课。
星春天呈现大厦将倾的颓势,谈嘉秧面临流离失所的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