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方亭拦上一步,掏出自己手机递上二维码,说:“胡老师,你加我吧,平常我带谈嘉秧比较多。”
谈韵之还想说什么,徐方亭抬头警告一眼,那边不得不歇火。
加上胡老师,徐方亭把谈嘉秧拉走,谈韵之也只好跟上。
拐过转角,她不禁轻声道:“胡老师也只是一个实习生,不要太为难她了。”
谈韵之不服道:“我交了钱上课,抱怨一两句也不行?”
徐方亭说:“她们这些实习老师工资被压榨得很厉害,蓉蓉阿姨跟我说,普通老师课多绩效好的时候,月工资可以上万,这些实习老师前期又带不了学生,千把来块钱的实习工资还要扣去一部分伙食住宿费用,要没家里补贴,在沁南这个地方根本生存不下去。现在不得已赶鸭子上架,那抠门老板估计也不会给她们多少。”
谈韵之咕哝道:“她们不容易,那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关键是浪费时间。你每天来回一小时,带谈嘉秧过来,结果什么也学不到,还不如你在家教。”
徐方亭没再辩驳,默默跟在他和谈嘉秧后面下楼。
停车地方还要走一段,两个人就像七年之痒的夫妻,拉着个孩子,偶尔跟孩子说一两句,就是不跟对方说。
十月底的天气,汽车已无需像前几个月那般,开一会空调才能坐进去,不然人就要给焖熟。
谈韵之启动发动机,却没有立即开车,像在等空调。
他稍稍侧头说:“上完这九节课我们就走吧,去五彩星也行,星星点点也行,反正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就五彩星吧,星星点点还是有点远,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徐方亭轻轻点头道,“我听另一个小女孩的爸爸说,像我们这样不走残联转借——就是报销——自费的学生,可以上外面个人开的工作室,很多,有些老师是从大机构出来自己创业。那个小女孩刚开始还没沁南户口,在外面自费上了一段时间。”
“医院给的那些列表里面也没有这样的工作室,要是没有信得过的熟人介绍,我们也不知道老师水不水,”谈韵之头疼道,“以前我觉得有个老师教谈嘉秧就好了,不断跟他说话,总能刺激他的语言机能。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高功能,可以发展得更好,不希望庸师误人子弟。”
徐方亭心有微妙,一时又理不清哪里不对劲,说:“也是……我明天再问问看罗应阿姨,看看奚老师去哪个机构,她水平挺不错,罗应跟着她进步很大。”
谈嘉秧在玩一辆某次去饭店获赠的玩具车,之前落在谈韵之车上,没玩过几次,新鲜感还在,他一时没催着谈韵之开车。
谈韵之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搭在扶手箱上的手不禁敲了两下,说:“小徐,以后你要是辞工,提前几个月跟我说一声,我不会像星春天一样立刻赶人,你也给我点时间做准备,行吗?”
“我知道,”徐方亭还是未解开前头微妙的症结,“我辞工前会帮你把谈嘉秧安顿好的。”
现在他们就在安顿的过程里,谈韵之吃了一惊,回头道:“你已经准备要走了?”
“没有,”徐方亭蹙眉道,“现在快十一月不头不尾的,我回去跟不上总复习的进度,最快要明年七月吧。”
谈韵之皱了皱鼻子,说:“我也没叫你提前那么早给我预告,你这叫钝刀割肉。”
徐方亭本来犹犹豫豫,决心飘摇,给他一埋怨,反倒落地了。明年她20岁,顺利的话本科毕业也已25岁,别人已经可以完成硕士学历,她再拖下去,以后就职很尴尬。
她便说:“那你就当我明年七月份走吧。”
谈韵之无奈道:“小徐,我真不是激将。”
徐方亭也苦笑,说:“小东家,我是认真的,七月走,七月不走我不姓徐。”
谈韵之把自己转回去,晾在座椅上放空几秒,也不叹气,也不开车,不知道琢磨什么。
氛围不好不坏,徐方亭索性放下负担地说:“小东家,我能好奇一个事吗?”
谈韵之防备地回头看她。
徐方亭说:“其实我学历甚至比不上星春天的实习老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带谈嘉秧是‘误人子弟’呢?”
谈韵之冷笑道:“你在怀疑我的判断?”
徐方亭说:“我是真想知道。”
谈韵之视线稍垂,望着副驾座的座椅似的,半晌道:“你不觉你自己给人感觉很可靠吗?”
“你不怕我忽悠你吗?”
“你敢忽悠,我大不了炒了你。”
徐方亭手肘支在降下的窗框上,托着脸颊自讨没趣。
“那、如果你是老板,你聘用一个员工,总得说得出她的两三优点吧。”
谈韵之忽地幽幽道:“原来你想我夸你啊?”
徐方亭咬了咬唇,说:“我觉得如果我是胡老师,刚才一定被你骂哭了。”
谈韵之手肘撑着扶手箱,扭过身子道:“那我也没骂哭过你啊,有吗?”
徐方亭想起一开始他不信谈嘉秧特殊,把她骂出家门,努了努嘴,道:“不知道。”
谈韵之愣了一下,讪讪说:“那就是有了,什么时候?我一点也没印象……”
谈嘉秧不耐烦道:“啊,我要走!要走!走!”
徐方亭也说:“回去吧。”
谈韵之杠上了,架在那里不动:“你不说,我不走。”
徐方亭转而跟谈嘉秧说:“谈嘉秧,要不要坐地铁?”
谈嘉秧不给面子,叫道:“不要!不要坐地铁!我要走!”
谈韵之交替看了两人一眼,也不知道先跟哪个投降,回转身踩下刹车,开动了车子。
车厢飘荡起国语、粤语或英语三语儿歌,跳到「FiveLittleMonkeysJumpingontheBed」时,谈嘉秧在儿童椅上跳起从托班学的手指操,嘴里含含糊糊跟唱。跳到下一首时,刻板思维又发作,偏要单曲循环。
徐方亭打开相机给他拍视频,谈韵之趁红绿灯还从后视镜看几眼。
育儿像患上间歇性发作精神病,时而情绪低迷,时而精神高涨,终身相伴,无药可解。若是可以选择,他们当然宁愿无病到老。
前方路况良好,谈韵之开着车便得空问:“小徐,回去之前想去哪里吗?来沁南那么久,好像你也没玩过什么景点?”
徐方亭的确没去过沁南那些地标景点,便说:“还有大半年,小东家,你这就想赶我走了。”
“九个月很快的,”谈韵之说,“你看一眨眼,谈嘉秧已经三岁,我也快十九岁了,大学差不多上了一半。一个月玩一两个地方,还不一定能全部玩完。”
徐方亭轻叹一声,说:“我也想去,但是我姐妹刚生了小孩,估计很难动得了身陪我。一个人去也不是太好玩吧,又不是看电影。”
谈韵之目视前方,认真道:“你想去哪里,我跟你去。”
徐方亭立刻道:“有谈嘉秧可以玩的项目吗?”
右边车道有车想加塞,谈韵之拍了一下喇叭,语气跟着急了几分,“小徐,你语文不及格吗?”
徐方亭反刍他前一句话,模模糊糊明白,隐隐约约不敢相信。
“等安顿好谈嘉秧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