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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这一瞬,镜头外传来谈嘉秧的嘀咕。
谈韵之扭头问:“怎么了?”
谈嘉秧揪着裤饼,神色滞涩,出现屏幕的左下角。
“我要屙屎。”
谈韵之嘴角抽搐:“……刚还夸你呢,你能不能文雅一点。”
谈嘉秧叫道:“要屙屎!”
徐方亭忍俊不禁,道:“那拜拜吧,谈嘉秧再见。”
“姨姨拜拜!”谈嘉秧接收到挂机信号,小手一伸,狂点两下,画面关闭。
谈韵之诧然一瞬,嘀咕道:“我还没跟她拜拜,你手那么快做什么。”
“屙屎!”
谈韵之起身给他拉到洗手间,说:“你不要跟外公学这种鬼话……”
徐方亭这边再听不见,从阶梯起身,交错顿脚,缓解麻痹感,嘴巴不自觉还咧着。
她忽地想起刚才感觉谈嘉秧会卷舌,回头再听一次谈嘉秧唱的歌,那句“一路指引我”中的“指”已经卷得很明显。
她保存下视频,笑着回宿舍。
*
国庆假期剩下五天,徐方亭和钱熙程凑对做了孤单舍友。
早上钱熙程果然叫她起床。
假期学校食堂只开了少量窗口,徐方亭便叫上她一块吃饭。无论是路上还是食堂,两人都没怎么聊天,钱熙程甚至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吃饭时偶尔看几眼。
徐方亭第二天跟着她带本子,两人各自沉浸,倒不算尴尬,陌生人间的互相尊重反叫人心安。就像有人在铁上看书,旁人不会特意打搅,可能还带着几分钦羡。
后来恢复正常上课,宿舍重新住满人,钱熙程主动跟她说了第一句话,问“还用叫你起床吗”。
徐方亭适应她的性子,跟着淡淡应一声。
钱熙程没再出声叫她,而是直接隔着被子轻轻拍一下,没吵醒其他舍友。
徐方亭关注钱熙程一段时间,发现她好像连洗手间也不上,轻手轻脚刷牙洗脸便离开,可能怕冲厕所声音太大,到教学楼才解决。谨小慎微的样子,像她第一次融入东家,生怕骨子里的习惯会招致白眼。
十月在日渐寒凉中过去,月底高一高二学生进行期中考试,她们高考生月考。
徐方亭如愿进步十分,全校排名更是突飞猛进,作为复读班上仅有两人挤进文科前100名,另一个是钱熙程。
两人在班上极为低调,班主任宣读名字时,乌泱泱的脑袋骚动,部分人还认不得她们。
徐方亭这个成绩在以前高中只能当凤尾,现在竟然成了鸡头,一时五味杂陈。
这次考试之后恰逢期中调座位,徐方亭的座位发生微妙变动,从后排“升级”到中部稍靠边,她个头跟成绩一样在班上数一数二,坐中间实在是明目张胆吃小灶。
钱熙程和她隔一条过道,宣洁是她同桌之一——复读班人马太多,不得不设置三人并排的大组。
搬好书桌后,宣洁第一反应就是给她鼓小掌,诚恳道:“你好厉害,以后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徐方亭之前的同桌也会问问题,奈何理解能力不足,听一遍不懂,又不好意思耽误她的时间问第二遍,抱头苦思,痛苦纠结。
徐方亭差点怀疑自己思路不够清晰。
徐方亭淡笑应了一声。
她对宣洁印象还可以,从来不在宿舍里面讲电话,最让她羡慕一点可以打包衣服每周回家洗。
徐方亭读高中时,宿舍也有这样的女生,那会她还觉得人家娇气;这两年没怎么手洗衣服之后,才明白这叫享受,明明机器可以代劳,为什么还要耗费人力——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支付不起成本。
徐方亭没忘记要跟谈韵之提一下成绩,但拖了差不多半个月,等别人的运动会——复读班实在如一盘散沙——结束后,他生日那天才是良辰吉日。
11月11日落在星期一,这天下晚自习后,徐方亭同宣洁一般,握着手机出走廊。
她先发一条语音投石问路:“小东家,生日快乐!”
长按语音键还想继续说些其他祝词,谈韵之19岁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没谈过恋爱,如今20岁,她心底又不太愿意祝他谈恋爱——
“祝你万事如意啦!”
她松开手,语音发送成功,自己听一遍,不禁皱了皱鼻子,后面一句怎么听怎么像应该搭配“恭喜发财”使用。
手机一震,TYZ的视频请求直接拨进来。
徐方亭没有立即接起,快步走上通往楼顶的楼梯,顶楼门虽不开,楼梯平台却不失为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
可惜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认为。
宣洁早占据高地,一条腿还抬起搁在栏杆,边压腿边跟手机里的人撒娇。
徐方亭跟她意外对上眼,立刻回转身,笑着在宿舍门口的栏杆转角凑合,接下TYZ的视频。
谈韵之那边闹哄哄,不在家里,光线昏黄,像在哪个咖啡厅或奶茶店的卡座沙发。
徐方亭不再叫小东家,直接问:“在外面玩啊?”
他还没回答,镜头外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强势插入:“哟哟哟,沙发还没坐热,这就来查岗了。”
谈韵之大概又喝了酒,两颊泛红,双目柔和,稍一撅嘴,英俊中带着调皮的幼稚,像谈嘉秧乖巧的时候,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弟弟。
他不客气对镜头外的男生笑骂:“滚!”
那边声音虽止,一颗脑袋却挤进来,是谈韵之的舍友,来家里吃过两次饭那一位,应该叫罗树戎。
“原来是小徐啊!”
“嗨——”徐方亭笑着扬一下手。
罗树戎啊了一声,说:“我不打搅你们,难得通一次话啊。——小徐,加油哦!”
“刚吃完饭回来,在跟我们宿舍的喝奶茶,”谈韵之接管手机屏幕,调成后置摄像头,给她看了一圈,王一杭的面容一晃而过,最后在两个女生处停了下,“这两位是家属,你说气人不,我过生他们还要秀恩爱刺激我。”
其中一个女生大喇喇道:“现在谁刺激谁啊。”
一群人轰然大笑,拍腿顿脚。
谈韵之直接调整回前置摄像头,重新霸占屏幕。他坐在沙发中间,起身挤出来,走到奶茶店户外。
> 徐方亭反倒不好意思:“打搅你聚会了吧?”
“没有,”谈韵之揉揉眼窝,又迷茫睁大眼睛提神,“吃饱了找个地方坐着而已。”
“谈嘉秧吃上你的生日蛋糕了吗?”
徐方亭自然又从小孩切入话题。
“吃蛋糕随时,”谈韵之说,“明天就给他买一块,倒是有人吃不上了。”
徐方亭笑道:“让谈嘉秧替我多吃几口。”
谈韵之轻轻嗤了一声,另一手不像抱臂,可能天凉兜进了裤兜。他也不像她静立一个地方,而是偶尔走动几步,顿一下脚。
他忽然问:“是不是该充话费了?”
徐方亭默契道:“不用充啦!”
谈韵之唇角翘起一个小弧度,说:“真的假的?”
“当然啦!”
“骗人就是谈嘉秧。”
谈嘉秧估计得打喷嚏,徐方亭倒真想跟他继续聊聊小孩,但特殊日子估计他安排不少,只能作罢。
“好啦,你去找你同学吧,生日快乐,小东家。”
谈韵之轻咬下唇,又松开,最终点点头。
徐方亭以为他会说拜拜,谁想突然冒出一句——
“你那边冷吗?”
舟岸市比沁南市纬度高一点,温度差异不大。
徐方亭固执道:“不冷的,真不用给我寄衣服。”
“行吧……”谈韵之好像还是有些不快,“注意保暖,别感冒。”
“放心啦,我身体挺好,在沁南两年都没生过病。”
谈韵之没再说什么,叫她早点休息,好像他才是那个贴心兄长。
手机屏幕回到两人聊天页面,整页聊天记录每一条都带上时间戳,相邻两条之间相隔一个多月。
十一月的岭南刚刚进入秋天,徐方亭的确不冷,凉风还能稍微冷却转了一天的脑袋。
手机又在手中震动,她以为还是TYZ,页面却没明显变动,唯有左上角增加了一个数字“1”——
是王一杭的消息。
「你回去上学了?」
徐方亭低头回复:「嗯。」
王一杭:「走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啊,跟你吃个饭。」
亭:「那会放暑假,你大概回家了。」
王一杭:「我家搬舟岸了,暑假都在市里。」
亭:「[捂脸]明年考好了请你吃饭。」
王一杭:「好,我等着。」
王一杭:「在哪个学校?」
亭:「你母校。」
王一杭:「正好寒假回去找你,我们放假比你们早。你一直那么厉害,加油啊!」
徐方亭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回复:「嗯,到时看看。」
她又想到谈韵之祖籍也是在这边,过年会不会回来祭祖之类,视频里看着只是发型变了,但她知道网聊和实际接触感觉完全不同。
宿管阿姨在下面吹哨,提示准备晚休,徐方亭将手机关机,扭头准备回宿舍——
宣洁正好握着手机走下来。
她性格比较外向,自来熟勾住她胳膊,悄声问:“方亭,你是不是也有男朋友在大学等你?”
“啊?”徐方亭茫然片刻,忙摇头笑道,“不是啊!”
“没事啦,”宣洁道,“老师知道的都知道,不会管早恋不早恋的。”
复读班更是“早恋”重灾区,高四生涯苦寂难言,两个人说不上特别喜欢,仅仅凑对互相鼓励和安慰也不罕见。
徐方亭说:“真不是,擦边都不是。”
宣洁不再刨根问底,说:“不是就不是吧,不过有个动力来源也不错。”
徐方亭想了想,笑道:“那就是动力来源吧。——这个词真好,宣宣你真聪明。”
虽不是全部,应该也算之一。
宣洁意外被夸奖,乐嘻嘻地松开她的臂弯,蹦跶几步把手机扔上铺,人便跑去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