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铭自幼早慧,五岁读四书,七岁能诗文,十一岁就点了县试案首,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沈聿想压他都压不住,如今借着丁忧的由头,终于可以压他三年了。
这句话怀安听懂了,沈聿的意思很明显:你还小呢,应该珍惜大好的学习时光,不要过早的变成社畜。
怀安都懂的道理,怀铭自然也明白,未做争辩,恭声应是。
沈聿又抽他背昨日布置的程文,怀铭声音清朗,吐字清晰,气息匀称,怀安在旁听着都入了迷。
程文中引用了《韩非子》的掌故,沈聿便又考问他:“问者曰:‘申不害、公孙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国?’”
怀安瞳孔地震,这样随机抽背课文,谁吃得消?
怀铭却早已经习惯了,为了写出更好的文章,他读书的范围并不仅限四书五经和集注,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均要涉猎,好在他生来博闻强记,虽然要下些功夫,倒也不用点灯熬油的苦读。
只见他面不改色的背:“应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谓之衣食孰急于人,则是不可一无也,皆养生之具也。’”
大佬啊,身边处处是大佬啊!
怀安狗狗祟祟的偎在母亲身边,看似平静,内心极度慌乱。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沈怀安,”忽听沈聿叫他,“你能躲回你母亲肚子里去吗?”
怀安心道:也不是不行。
许听澜颇觉好笑,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提溜到沈聿眼前。
“昨晚叫你背的书呢?”沈聿问道。
“昨晚是爹爹说太晚了,让我睡的。”怀安辩解道。
沈聿蹙眉:“今早呢?”
今早?今早起来找不见爹娘,跟哥哥一起用了早饭,又在哥哥的书桌旁打了个盹儿,喝水、解手、玩笔、撕纸,转眼就到了这时候。
两世为人,他有些非常不好的学习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只好心虚的笑了笑。
“好好说话。”许听澜也板起了脸。
沈怀安狡辩道:“爹,《千字文》里的内容,有很多我看不懂。”
他是真的看不懂。
古代儿童开蒙,多由《三百千》、《名贤集》、《神童诗》、《幼学琼林》、《五言杂字》、《七言杂字》等作为启蒙教材,然后学声韵,学训诂,大约一到两年时间,才开始正式学习经书。
怀安开蒙已经一年了,才将将起了个头。
蒙学的目的在于识字,几乎没有一个塾师会认真讲解其中的含义,谁是“龙师火帝”,谁是“鸟官人皇”,单单一部《千字文》就涵盖了天文地理、历史人文,如何能对蒙童讲通讲透?
幸而沈聿不是学堂里迂腐的夫子,心里念了几遍“因材施教”,又念了几遍“亲生的”,勉强把火气压了下来。
他拿出《千字文》来为怀安耐心讲解:吕布擅长射箭,宜僚擅长弄丸,嵇康善于弹琴……一个个典故讲过去,共讲了六句。
怀安听的还算认真,讲完一遍,沈聿让他自己去背,果真快了不少。
放了儿子们各自回房,沈聿捂着心口,长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谁信誓旦旦要给怀安开蒙来着?”许听澜窃窃的笑,学着丈夫的口吻:“狮虎博兔,亦当全力。”
沈聿乜她一眼,吩咐天冬:“去前头知会一句,叫李环上街给我买串佛珠来。”
未出一刻钟,天冬又回来了,十足认真问:“李管事问要什么木料?”
许听澜犹在忍笑。
沈聿颇有些咬牙切齿:“选那最坚硬耐盘的。”
聪明的天冬思考了一路,来到前院跟李环讲:“选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