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牵着两个女娃过来问:“俺来当伙计,能带着两个娃不?她们乖巧的很,吃的也不多。”
陈甍看了怀安一眼,怀安道:“可以!”
荣贺遂拿出那段文字给他念,磕磕绊绊,连猜带蒙,倒也勉强读了下来。
男人有些难为情的说:“小时候扒在私塾外面偷学的,写的不好。”
“叫什么名字?”陈甍问。
“孙
大武。”他说着,又报上年龄和籍贯。
陈甍让他去喜娃他们那边稍等。孙大武高兴坏了,招呼两个孩子:“大丫二丫,跟爹走。”
“哎?等等!”荣贺突然叫住他:“我是不是见过你?”
孙大武像颗钉子似的定在了原地。
怀安此时也觉得他有些眼熟:“那个……那个荷包!”
两个人记性都不太好,此时才想起这个孙大武,就是当日在湖边抢了荣贺的荷包,被怀安打翻在地的男人。
孙大武此时也想起来了,扑通一声跪地:“是小人一时糊涂,冲撞了贵人们!”
“你先起来。”荣贺命人将他扶起来站在一边。
有犯罪前科……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
怀安提议命人去流民中做背调,调查一下这个孙大武的为人。小太监去了半晌,回来低声说:“此人名声还算不错,没做过什么坑蒙拐骗的事,从前在城内打过很多零工养活两个女儿,还没拿到工钱就被顺天府撵到城外来了。”
怀安沉吟片刻,又问孙大武:“你既然想留在京城,为什么不去流民村屯田?”
孙大武有些迟疑的说:“一旦去了流民村,老家的地就要被村里收回,万一朝廷反悔再将流民村的地收走,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原来是朝廷朝令夕改,不受百姓信任。
三人凑头合计了一下,怀安觉得,不能因为一件事否认一个人,谁还没个走投无路的时候,要不是荣贺盗窃祁王的宝贝引发宗室捐银,这些人能否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荣贺红了脸白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怀安佩服孙大武,是因为他到任何地步都不等不靠,拼命想办法活下去,而不是卖儿卖女。
看着两个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三人还是决定将他留下来。
他们一气儿招了十个伙计,两个长工,还有一个喜娃,加上他们的家眷将近二十个人,在城外雇了一辆大车,将他们拉回城里。
小厮带着男人们去澡堂洗澡,防止虱子跳蚤带进新屋里,婆子带着女人和孩子在后罩房冲洗干净,发给新的衣裳,都是从家里临时拿来的旧衣裳,浆洗的很干净,虽然不太合身,却是他们一年到头最好的衣裳了。
洗完澡换好衣裳,长兴领着大伙来到前院吃饭。灶房还没开火,街口的包子铺送来十屉包子,有荤有素,还有一锅熬开了花的大米粥。
包子限量供应,倒不是怀安小气,是怕这些长期吃粥度日的人一顿吃的过饱,引发急症。
大伙风餐露宿一年,靠官府施粥最多是不饿死,白面包子只有在梦里出现过,登时狼吞虎咽起来。
长兴一边为他们添粥,一边劝:“慢点吃慢点吃,晚上还有,管够。”
吃饱了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这一天简直就像过年。
长兴又向所有人交代:“携带家眷的住在三院,单身一人的住前院通铺,今天大伙儿的任务是把屋子打扫干净,以后要及时
通风,饭前便后洗手,咱们是书坊,斯文之地,不得污言秽语、不得斗殴……”
毕竟是集体宿舍,大多还是围绕卫生安全方面做出要求。
怀安,荣贺和陈甍在耳房里喝彩,这里被怀安改造成一个茶室,作为洽谈区,以便日后接待客人、商业洽谈之用。
陈甍不解的问:“城内也能招伙计,或许比流民还可靠,为什么非要到城外去招?”
怀安道:“城里的人过得再差,也是在天子脚下,总能找到营生做。这些流民马上要赶路回乡了,路上又不知要饿死病死多少,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陈甍恍然大悟,本以为他们因为贪玩跑到城外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荣贺道:“可惜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怀安拍拍他的肩膀:“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两人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握着手郑重点头。
看着新招的伙计们因为一顿饭,脸上洋溢出的满足的笑容——他们所求不过是三餐吃饱而已。
陈甍感动的热泪盈眶,别看这俩人平时叽叽呱呱不靠谱,其实都是心地纯良的孩子,宅心仁厚,济弱扶贫……
“斗金啊,我觉得你把工钱定高了,我爹的长随每月也只有二两。”怀安道。
“三多啊,你再好好看看,明明是你把餐标定的太高,两荤一素像话吗……我皇爷爷都只吃素。”荣贺道。
“啊?”怀安惊呼:“宫里的御膳连肉都没有?”
荣贺点点头,其实他跟祖父也不熟,并不知道宫里的一餐素席花费巨甚,还以为真的只有青菜豆腐。
怀安默默将自己“打卡御膳”的心愿在心里划掉。再看每月的固定开支,好像确实高了那么一点。
“吃的比皇帝好……僭越了僭越了!”遂用铅笔在本子上划拉一通:“那就把两荤一素改成一荤两素,白面馍馍改成杂面窝头,白米稀饭改成杂米稀饭。”
陈甍:……
“我觉得可行。”荣贺又重新捋了一遍账目:“善财,你怎么看?善财……善财?你怎么不说话呀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