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点点头:“能理解。”
“我知道母后很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要是真的生出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但是无所谓,我只
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要因为进了皇宫就生龃龉,变得像祖父那样。”
怀安不敢接这话,可巧了,他也有个很不招人待见的祖父。
荣贺似乎也觉得说先皇的坏话有些不妥,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其实我祖父挺可怕的,我每次看到他就想发抖,可是怕给我父皇惹麻烦,连抖都不敢抖。我那时候就想,做皇帝有什么意思?孤家寡人一个,皇后早早没了,儿子孙子都不敢靠近他。”
怀安劝道:“陛下不会像先皇那样的。”
荣贺道:“可父皇已经一个月没去过坤宁宫了。”
怀安沉吟片刻,让他附耳上来:“我们这样……”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人们渐渐卸下了御寒的衣裳,从冬日的倦怠中脱离。
怀安在皇帝的案头不住的念叨:“阳气潜藏一冬,从春天开始升发,正是养阳的好时机,需要一盏茉莉奶绿,散发冬天积聚在体内的寒气,提神醒脑,振奋精神。”
皇帝拿他没办法,对他说:“呈上来吧。”
“呈不上来。”怀安道:“您得拨冗去’来一品’亲自品尝。”
皇帝笑骂:“又胡闹了。”
“怎么是胡闹呢。”怀安反问:“您就不想看看您亲自提匾的铺子吗?”
皇帝抬头,怀安朝他挑挑眉毛:“新铺子可气派了,在二楼还可以俯瞰京城街道,陛下难道不想看看,您治下的百姓,有没有安定繁荣,有没有过上好日子?”
皇帝登基一年半了,除了祭陵,还没出过宫门半步呢,其实早想出宫走一走,散散心了。虽然可想而知会被言官弹劾,但如果事事顺从言官,那跟圈在栅栏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于是吩咐身边当值太监:“吩咐下去,朕要出宫。”
“是。”太监立刻要去通知都知监,准备摆驾的仪仗,安排锦衣卫护驾。
“不必,朕要微服出宫。”皇帝道。
太监道一声遵旨,急忙下去安排。
皇帝换上一身青色蓝缘的宽袖行衣,外套一件大氅,遣人去叫荣贺。
“不用叫,他一会儿就来。”怀安道。
皇帝这时才知道他们早有预谋。
荣贺果真来了,身旁是衣着男装的皇后娘娘,怀安朝皇后行了一礼,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办事真效率啊。
“父皇,您在宫里闷的久了不舒服,母后也是一样啊。”荣贺道。
皇帝显然有些不快,说了句:“小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装傻充愣,反复追问:“大人什么事?什么事?”
皇帝尴尬的干咳一声:“没什么事,走吧。”
一行人便乘坐两辆马车,行驶在混着锦衣卫便衣的街道上。
孟老板讲排面,“来一品”开在城北最繁华的地段,登上二楼雅间,凭栏便可俯瞰熙熙攘攘的大街,当然,街上来来回回行走的一半都是便衣,明明
看见挑扁担的老伯从东向西走过去,片刻又推着独轮车从西向东走回来。
怀安环视四下,一脸肉痛,为了保证帝后的安全,今日“来一品”不对外营业,宾客都是老孟请来的群演,三十文一天呢。
得知皇帝皇后亲临,孟老板好险没把他家祖宗从地里挖出来告知这个喜讯。
为了两位贵人沉浸式体验民情,孟老板事先对他们进行了专业的培训,谁在哪个位置,说什么话,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他还编了一段歌颂新朝的童谣,找来几个孩童转圈儿唱,怀安觉得过于谄媚,把这段砍掉了。
筹备的如此齐全,孟老板依旧紧张的两天没睡着觉,结果第三天睡过了头,没赶上瞻仰龙颜,在家里发了好一通脾气,这是后话。
皇帝皇后哪里知道这些内情,他们许久没见过市井间的人情百态了,怀安和荣贺还在一旁说一些民间趣事,逗的二人忍俊不禁。
荣贺忽然借口解手,离开了包厢。
这时楼下传来嘈杂的鼓掌叫好声,怀安说:“今天请来的说书先生,讲的是《鹬蚌相争》的故事。陛下娘娘一起去听听?”
皇帝心中暗道,如此耳熟能详的故事也能编成书,这说书先生得有多无聊。
可耐不住怀安磨蹭,还是下了楼,找了个好位置落座。
只听台上先生一拍醒目,开嗓唱道:“昨日里阴天渭水寒,出了水的蛤蚌儿晒在了沙滩……”
话音刚落,一只彩色的大蚌壳出场,躺在了木台中间,全场哄堂大笑,竟不知说书还能配伴舞。
只见大河蚌展开蚌壳,露出里面的蚌肉,“蚌肉”挠着痒痒,慵懒的晒着太阳。
台下笑声更大,皇帝却忽然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