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从四更天开始,就有人上门拜年。
怀安惺忪着睡眼爬起来时,天光还很微弱,迷迷糊糊的先往枕头下摸,果然摸到一个大红包,今年恰好是牛年,里面是一张赤金的生肖牛金箔,并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刚一拿起,就掉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金锭。
这是祖母的习惯,有时是金手串,有时是金箔卡,都是当年的生肖,是压岁钱的意思,家里小辈人人都有,至于小金锭,那当然是人美多金的好娘亲的习惯啦。这些都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仪式感,即便是怀远和邹玥、怀莹和陈甍这样成了婚的也有,怀薇和顾同虽然不在家里过年,但初二回门时也有。
沈家的孩子从没有骄奢淫逸的毛病,所以从小零花钱充足,也纷纷攒起了小金库,这个家里真正的穷人只有老爹而已。
爹娘去参加正旦的大朝会了,怀安跟着堂哥表哥接待上门拜年的人。
时下拜年并不一定非要进门,多是“望门投帖”,宾主都不至于那样忙累,又送上了心意,真正做到了轻松拜年。
辰时末刻,沈聿夫妇才从宫里回来。
沈聿怕被拜年的同僚下属堵在家里,迅速换下一身公服,准备先带怀安去姚阁老府上探望一番,再打发怀安去给岳父岳母拜年。
怀安被叫回正房时,许听澜已经除下一身了诰命冠服,改了淡妆,拿着几分礼单,正以当下准备的礼品为例,一点一点的教怀莹和芃姐儿要如何备礼,亲戚、好友、同僚、上司、下属、远近亲疏,各有各的礼数,半点不能出错。
虽说陈甍如今还在翰林院庶常馆读书,可是三年期满之后参加朝考,也要正式任官,两个孩子迟早要脱离他们独立交际。
芃姐儿是跟着姐姐顺带听的,大家闺秀到了这个年纪,管家理账都是必修课,女子职在中馈,即便如许听澜这样,在外面也撑着一片事业的,回到家也不得不料理这些冗繁的家务,所幸沈家人口简单,一家人心思也整齐,才不至于分身乏术。
芃姐儿在家可以无拘无束,日后成了婚,在家事账面上发昏,摆宴席都排不好座次,那是要遭人笑话的。
可是芃姐儿心思根本不在,一会儿纠结花架子上的君子兰怎么还没开花,一会儿又想去院子里打雪仗,弄的许听澜头疼不已。
怀安还来添乱,从背后变出一个用雪球攒成的小鸭子,说忙完了年,和谢韫一起,带她去女校大操场上打雪仗,教她骑马,芃姐儿的心都飞到郊外去了。
许听澜气的拧着儿子的耳朵扔给他爹,让沈聿直接送到谢家去,不用带回来了。
……
姚府正房外,金方海背着医箱骂骂咧咧:“大年初一把我叫过来看病,光看病有什么用?”
“我都不用把脉,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干了什么!”
“不听大夫的话,又何必要看大夫,砸人家的招牌!”
姚泓追在他的身后,一边道歉,一边拉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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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沈聿父子恰进到二门,便听院子里一阵嘈杂。
金大夫认得怀安,拉着他就是一通抱怨,什么一大清早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啦,扁食都没吃上一口就来给姚阁老诊脉,结果上次嘱咐他的事项一概没有遵守,这会儿病倒了,又叫他来。
怀安劝道:“别发脾气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回回给他下药吧?!他如今也不吃这一套了。”金方海道。
怀安被他吵得脑袋嗡嗡响,忙将食指竖在嘴边,叫他小声点说话。
金方海这才看到沈聿,疑惑的问:“这是谁?”
“是家父。”怀安道。
“沈阁老?”金方海朝沈聿打了个躬:“劳烦您去劝劝姚阁老,他的病一定要戒嗔怒,禁劳累,他偏偏整夜的熬,熬到最后油尽灯枯,华佗来了都没得救!”
沈聿从没有见过脾气这么大的郎中。
怀安忙替金方海解释:“爹,金大夫无意冒犯,是急坏了。”
沈聿颔首道:“我会去劝他。”
金方海对着不相干的人发了火,也有些赧然,见人家堂堂次辅都没与他计较,这才缓和了语气:“药方已经开好了,照方抓药便是,我隔日再来。”
姚夫人忙命管家奉上诊金:“有劳金大夫了。”
金方海朝她行了个礼,收起诊金,背好医箱离开了。
沈聿被人引进内室,怀安则留在外面跟姚泓说话,姚夫人叫人拿来老家的茶点给怀安用。
姚泓一脸愁容道:“我们都知道劝也没用,只要他还在这个首辅位上,就不可能安心养病,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是他的选择。”
怀安心如明镜,只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茶吃点心,回想起当初起复姚阁老的旨意,还是他跟陈公公一起去传的,如今姚阁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心里也不舒服。
“我要去考中书舍人,进内阁帮他!”还当着外人,姚泓突然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怀安愣住。
姚夫人也同样惊讶,问道:“书院那边呢,你不去教算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