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显然迟疑了一下,无奈的放下孙子,捋平被他扯皱的衣襟,往前院去了。临走时不忘嘱咐,别为难他的孙子。
怀安面带微笑送走老爹,转头就变了脸色:“沈裹儿,你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沈裹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先生教过的,阴私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隐私!隐私!”怀安气的七窍都快冒烟了。
谢韫在一旁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并循循善诱道:“裹儿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物,就像爹娘也从不翻裹儿的东西。”
裹儿小手一摊:“可你们每天都翻看我的功课。”
“你还小,爹娘是在帮你检查功课。”
“我已经认字啦,我也可以帮爹娘检查功课。”沈裹儿一脸“不用感谢我”的表情,对怀安说:“爹,你的字写的真不怎么样,先生说横要斜,竖要畅,长横有弧,短横直……”
怀安:……
谢韫又道:“即便你翻了你爹的东西,也不该把这种歌儿教给同窗,明目张胆的跟先生作对啊。”
“我没有跟先生作对哦,是先生回来的太早啦,自己撞见的!”
一刻钟后,夫妻二人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童年,顺便将自己幼时的东西重新归拢,全部加上了大铜锁。
……
赵钧被老爹追打,将一张纸贴到了赵盼脑门上,像给僵尸贴符纸似的。
赵盼果然一愣,脱手被他跑掉,拿下来一看,惊得下巴险些脱臼。
上头用稚嫩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写着:等我当了爹,一定不打小孩儿,一定不逼他读书,一定多给他一些玩的时间。
下面横平竖直的签着自己的大名。
他只当沈怀安当年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把这东西送给赵钧了!
于是,在这份契约的加持下,本来只被吓唬吓唬就能过关的赵钧,结结实实的挨了顿毒打。
第二天上学,两人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不但是他们,私塾里大部分的孩子,不是眼睛红肿,就是走路一瘸一拐,显然都挨了揍,像一群霜打了的小茄子。贺先生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用心听课,不可再胡闹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沈裹儿压低了声音道:“我可能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赵钧一脸震惊。
“所谓虎毒不食子,凡是亲爹亲娘,是不会忍心打自己的孩子的。”沈裹儿道:“我小时候奶娘就跟我说过,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我只裹着一个单薄的襁褓,被扔在了沈家门口,冻的快死了,被好心的沈家人收养——所以我的乳名叫裹儿。”
赵钧:……
他回想起四五岁的时候,隔壁王大婶也跟他说,他爹娘不是亲生的,他的亲娘在胡同口乞讨没有饭吃。
他一气儿跑回家,端着一碗稀饭就往胡同口跑,当时心里还
() 在想,虽然养父母待他很好,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呀!
他找不见人,就端着一碗稀饭坐在胡同口等,等赵盼夫妇回来的时候,见儿子惨兮兮的蹲在墙根,眼前还被好心人扔了几枚铜板。
夫妻二人简直哭笑不得,向来与人为善的卢氏还跑到隔壁跟王大姐吵了一架,怪她乱跟孩子开玩笑。
后来赵钧也以为自己被人耍了,可今天听了裹儿的话,又不禁怀疑起事情的真实性来。
他眼眶一下子红了:“那我岂不是也……”
沈裹儿叹了口气:“极有可能。”
于是别的小朋友都在背书,只有赵钧坐在那里伤心的哭,哭的贺先生都于心不忍,走过来劝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改了还是好孩子,不要再哭啦。”
赵钧和沈裹儿“身世秘密”的揭露,让学堂里多半的孩子迷茫起来,他们也被爹娘揍了,而且他们应该也不是亲生的。
大家似乎都有类似的记忆,只是版本不尽相同:有人是他爹下乡视察的时候从田垄里刨出来的,有人是他娘买香皂办会员送的,齐大临就厉害了,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把院子砸了个坑,居然还活着……
沈裹儿又告诉他们,像咱们这种被人丢弃的孤儿,应该到慈幼局去。
“慈幼局是什么?”众孩童面面相觑。
“慈幼局就是有钱人凑钱办的,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沈裹儿道:“到了那里不用挨揍,还没人逼迫我们读书。”
众人一听不用读书,眼睛都亮了,好家伙,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他们趁着贺先生午休,凑在一起定下了出逃计划。
到了申时散学,裹儿带着学堂里十五个孩子——有两个胆小的退出了——悄悄离开了私塾,沿着胡同另一头狭窄的小路逃跑了。
等在胡同口接小主人放学的下人们,还在翘首等待呢。一直等到天色渐暗,都没能接到人,去学堂一问,早就散学一个时辰了。
大伙儿吓得腿软,跌跌撞撞的各自跑回家报信。
丢了孩子的人家哪有不急的,第一时间凑在一起打听寻找,这些孩子小的只有四五岁,最大不过七八岁,天一旦黑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好在城南的慈幼局暂时收留了这堆孩子,看他们的穿着谈吐,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娃,更不可能是孤儿,给他们弄了些吃的,便找到筹办慈幼局的几个官眷,汇报了这件事。
官眷们匆匆赶来,认出了其中几个孩子,便迅速遣人通知到他们家里。
等到一众家长找来的时候,这些熊孩子快把慈幼局一个月的肉食全吃完了……
一颗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慈幼局的上空回荡着阵阵凄惨的嚎哭声。
幸而管事们慌手慌脚的关紧了堂屋大门,才没有传出慈幼居虐待孤儿的新闻。
沈裹儿一日之间拐走十五个同窗的光辉事迹倒是广为流传,自此“京城窜天猴”有了全新升级版,伤害性加倍,一只更比六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