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夫是西乡上菖里的一户百姓,他在傅籍后,就不得不脱离了父母兄长家,自己出来单过了。
稼夫是个单身汉,一间漏风的茅草屋,几十亩薄田,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但稼夫一点也不愁,他不喜欢种地,更不会做饭,他每日里天一亮就去田间地头割上一捆鲜草,捡上枯草断枝,送去父母家中,然后在父母家中吃完朝食,帮父母兄长家里干些力气活,混完夕食之后就回自己家中操练戈矛,然后睡觉,第二日重复昨天的日常。
田地有父母兄长帮忙种着,也荒芜不了。他这样混日子,家里也不说他,因为所有的秦人都知道,游手好闲都是暂时的,若是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那才叫有本事。
果然,稼夫并没有混多久,大王的征兵令就下来了。
大王要去攻打义渠,要就近从栎阳征兵,稼夫正好够龄,真是天赐良机。稼夫打算去战场上走遭,搏上一二军功,然后领几个奴隶回家给他种田,再娶上一个媳妇儿生儿育女,这家也就建起来了,想想就美滋滋。
全家都非常支持稼夫。战争固然会死人,但获利也非常大啊,尤其是近几十年,秦军但凡出兵,就是在打胜仗,打了胜仗,秦人死的就少,分派到各县乡里,就更少了,因此,百姓们看到的是,凡是被征召参军的人,几乎都平安回来了。
带着田宅奴婢荣耀归乡。
更何况,秦律,每一个傅籍男子,一生中都要去战场服兵役的,早晚都要去,还不如在最年富力强、最无知无畏的年纪去,若是搏成功了,回家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若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没法子,只能怪命不好。
而且,在乡间,还有一个隐秘的潜规则,那就是,次子生来,就是为了这个家上战场的。
稼夫正好是次子。
父母兄嫂对他尤其的“疼爱”。
稼夫穿戴着母嫂给他做的衣裳,背着父兄给他准备的干饼,和一同被征发的壮年男子们,一起出发了。
一切如他所愿,攻打义渠胜利了。稼夫跟同乡的兵卒们组成了同一个伍,抱团杀敌,再加上整场战役分下来的军功,稼夫没伤到一根毫毛,就有了一个上造的军功爵位。
回到西乡之后,稼夫分得了良田美宅财帛,以及两个奴隶,父母丘嫂又为他在乡里相看了一个媳妇儿,日子就这么过
起来了。
如今五年过去,稼夫仍旧不爱下地种田,但家中有妻子操持,奴仆做活,稼夫只要看好孩子,听妻子的话,为妻子打打下手,就能生活的很安逸。
哦,对了,作为一名秦人,戈矛是永远都不能放下的,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稼夫都花在了操练自己上。
只是近日,稼夫平静的生活,有些被打破了。
天还未亮,公鸡就开始打鸣了。
稼夫的妻子娅第一时间醒来,推推还在熟睡的丈夫,小声道:"良人,良人,鸡叫了,该起床了。”
稼夫嘟嚷了一句:“再睡会。”就转了个身,拥着被子继续睡。
娅眼睛一瞪,伸腿给了自家良人一脚,将男人踹的滚下床榻。
稼夫瞬间清醒了。
咋啦,咋啦,大军开拔了?还是有敌人来袭?
等透过灰暗的光线看清是在自家之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摸上床榻,跟自家爱妻软语:“我这就起床,你下次可别踹我了,踹坏了,还不是你自己心疼?”
娅的起床气通过这一脚彻底消散了,她有些心疼的摸着自家良人,略微愧疚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稼夫忙道:“就有一点点疼,我再睡会就不疼了。”
娅好笑,捏着他一块软肉:“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稼夫呵呵讪笑:"我说,一点都不疼。今日公子要在西乡选拔亲卫,我也在选拔之列,咱们这就起吧,可不能迟到了。”
娅:“原来你还记得大事,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稼夫:"怎么会忘?"有你时刻提醒着,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娅穿好衣服,对稼夫说:“你快点。我听说咱们这位公子,尤其注重洁净,你起来之后,什么都不要做,先修好胡须,清洁牙齿才是正经。"
说罢,娅就出了屋子,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等娅出去了,稼夫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啧,一家之主不好当啊,他不喜欢下田耕种,多亏了娅在外头为他说好话,他才能不遭乡里人白眼。为了过自在日子,爱妻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能忍则忍吧。
娅在见到自家良人开始打水洗漱之后,她才背上背篓
,让家中奴仆带上锄头,放心的出了家门。
前些日子,她带着家中奴仆去山间乱林里摘了许多的黄花,让良人送去都邑,换回了五只鸡苗八只鸭苗在家里养,里典已经跟家里养家禽的人家科普过了,要想家禽养的好,野草最好喂新鲜的,然后掺杂一些麦麸粟壳,若是能抓到地龙(蚯蚓)喂食,不仅家禽长得快,等到下蛋的时候,每天都会多下一个呢。
麦麸粟壳,自从沮水边上建起水房之后,将未脱壳的粟米,送去春米房,一个上午就能春出全家吃半年的粟米来,将晾晒干燥的麦粒送去水磨房,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磨出吃两个月的麦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