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辉:……
顾兆看向郑辉。郑辉痛快答应下来,说:“不管吃什么,反正不想在书院待着,多无趣啊,走走也好。”
于是便定了明日,郑辉和严谨信一大早去黎家。
“到了石榴巷你们问黎家院在哪就成。”顾兆说。
郑辉是每次听顾兆说黎家院、他是黎家人心里都复杂,不知道为什么顾兆可以如此坦诚□□的说出来,难道心里就没有半丝芥蒂?不怕别人说他骨头软靠哥儿不是男子汉吗?
因为他娶了府尊庶女,家里长辈提起来便夸说大哥寻的好亲事,以后要好好对待人家,人家可是府尊之女到了咱家委屈了,镇上其他叔伯说起,便是郑家结了一门好亲事。
句句夸赞,可在郑辉眼里,那是句句背后都是嘲笑讽刺他们家攀附府尊,连他这次中了秀才,家里人不说是他勤勉读书来的,而是说多亏娶了府尊之女。
娶妻已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为何前两次没中?为何非是这次中?
他二十多年苦读,结果全成了靠妻家关系攀爬上来的。郑辉心里能不堵的慌?这次考中后,来府县官学,家里父母便说让妻子同他一起,在官学旁租个院子,有妻子仆人照顾他。
郑辉不愿,他宁愿睡院舍,虽是苦了些不方便,可自由自在。若是下次考中了举人,家里还有什么话说?总不会又说是靠了妻家吧?
因为心中芥蒂,郑辉对着妻子越来越冷淡,到了官学中像是换了个新天地,没人认识他,便打下主意,不会说家里的事情,可没想到碰到个顾兆这么个入赘婿。
时时提及他家夫郎不说,每次还满脸光荣。
郑辉觉得自己已经够屈辱了,没成想新同学上门入赘还是上的哥儿门,按道理来说应该更坚定避之不及,不在书院提及家里事,怎么就顾兆能坦然至此。
“事实如此,我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我是黎家上门婿。至于为什么要提,当然是我高兴啊,我家周周那么好,我说起他我心情好。再说了,旁人想法认定我什么,我管他们作甚,又不是他们供我读书,给我做饭,帮我缝衣,关心疼惜我……”
合法夫夫,为什么羞于启齿。顾兆理直气壮说。当然房中之事就不提了。
郑辉又被顾兆的言论洗了一次脑,觉得顾兆说的都对,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严谨信吵得出声问怎么了。郑辉坐起来说了一通心里烦闷。
“兆弟心胸宽广,意志坚定,非常人能及。”严谨信夸赞顾兆,然后就不管郑辉了,虽说明日不上课,可还要去书斋和黎家。
郑辉喃喃念:“是啊,我就是太在意旁人看法,不如兆弟洒脱,亏我自诩不在意名利,要真是不在意名,也不会这般介意,藏着掖着……”
这一日,白日里早上黎周周收拾完锅碗,院门响动,马嫂子推着家里推车亲自送过来了,还有昨日黎周周送卤煮的碗,都是洗干净了。
“我家这几日不用车,尽管放心使。”马嫂子拿了车上的碗递过去,夸赞:“昨个闹了笑话,我乍一听下水都不敢吃,后来我男人说好吃,我才下了筷子,味好,真好。”
黎周周接了碗,得了夸,先谢了马嫂子送车,说:“不怕嫂子笑话,我家以前在乡下,没听过还有收夜香的钱,如今住过来,我家相公读书、租院子、买纸笔,这些花销大,就琢磨想个营生买卖。”
“那确实,读书人是开销大。”马嫂子很同感的点头,说起来:“我之前不是说了,我家小叔子也念书,还是上的村里私塾一年束脩二两,平日纸笔等等,过年过节要给夫子送礼,这些都是费钱的。”
“也是我家就供这么一个读书人,不然哪敢想啊。”
黎周周不好问下去,便笑笑。马嫂子送完车说了两句便也回去了。
肉铺摊子老板扛了半扇猪扔到摊子上,摊位前头已经排了队伍。
“老朱,要一斤的肥板回去熬猪油,再来一斤肥瘦的。”
猪肉铺就叫朱肉,老板姓朱。正好合了这行买卖。
刀锋磨的利,沉甸甸的刀在朱老板手里头就精巧了,一刀尖下去,三两下就两块肉就出来了,买肉的客人摆手说不用小伙计称了,直接上手装了筐,笑说:“老朱这手艺比称还准,买了这么多年了,只多不少,走了。”
来买肉的熟客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当然也有过日子留心的,不开口说话,小伙计便上称,每次都正正好,从没缺过半点肉。
“师傅,您这手艺我啥时候才能学会啊?”
“干个七年八年的就差不多了。”朱老板说完便瞧见远处推着车的男人,昨个儿买下水的?
那半桶的下水,自家吃也一天也吃不完。
朱老板心里嘀咕,今个来买肉的吧?再瞧这男人,高高大大的,穿的虽然普通了些,但衣裳干净,人也收拾利索,没准是哪家客栈、铺子管采买肉的,昨个来探探路?
黎周周停了车放一旁,说:“老板,我来买下水。”
朱老板:……
“我记得你,昨个儿买了半桶,咋你家吃完了?”实在是好奇。
谁家下水这么吃法的。
黎周周说:“不瞒老板,我家有个手艺专门做下水的,之前在乡下,如今搬到府县,我家相公读书开销大,我就想做个营生买卖,以后可能天天要来买下水,昨个的钱给的少了,老板还是多算一些。”
朱老板心里先是一惊,脱口而出:“你是哥儿啊。”
“是。”黎周周点头。
朱老板一时不知道说啥,他做猪肉买卖做了这么多年,来往客人都见过,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像男人的哥儿,难怪家里头男人能放心夫郎出来做营生。
想完了这些边角八卦,朱老板才想起来刚这位夫郎说,下水买卖?
这下水还能买卖做吃食啊?不怕赔了钱?
于是又无语住了,猜这夫郎也是可怜人,模样长成这样了,相公还要读书,只能辛辛苦苦出来干活,正经营生怕是没本钱,只能往这边想。唉。
“下水我能问你要多少,多了这不是坑人的吗。”朱老板硬邦邦回了句。
黎周周便解释:“昨个十文一桶太便宜,我做买卖,以后赚了钱,老板你给我的本低了,我怕你以后不快。”
这夫郎老实性子,也就乡下来的才会这么说。朱老板同情,当然更多的是觉得夫郎说话可笑,啥下水买卖还怕他亏,他亏啥。这下水平日里卖都没人要,就是有钱人家给狗都不吃。
“你别说了,就十文一桶,街坊四邻都知道我老朱这人,做买卖这么多年从不干骗人缺斤少两的事,一口唾沫一个钉,就这样了,你能赚钱那是你的本事,赚不了砸手里了,也别赖着我让我还你十文钱就成。”朱老板说的一锤定音。
黎周周:……
“我家相公说——”
“啥你家相公,买多少?”朱老板不耐烦打断,都说了十文一桶,这夫郎怎么这么烦,就没见过嫌便宜的,又不是啥大户人家,“买不买?”
黎周周只能先认了,回去和相公再说,“买。今个一桶。明日我再过来买,老板以后能帮我留着下水吗?一天最多多少?”
“差不多两桶,全给你留了。”
知道黎周周是个夫郎,旁边的伙计还被他师傅踹了一脚,去帮忙将木桶里下水倒到夫郎带来的桶里,抬上推车了。等黎周周付了钱道谢推车走了。
小伙计才说:“师傅,真有人做下水吃啊?那不得腥臊死了。”
可不是嘛。朱老板心里也想,就等着这夫郎几天断了营生买卖不来了。
还说什么赚了钱,怕他给的本便宜亏了不高兴。
咋可能。
黎周周回家将下水先放在灶屋里,用盖子盖着。然后拿着相公昨个画的图纸去订推车桌子,还有要买柴火,不过这个卖柴的说以后要是订了,能送到家。
还有大料、方糖、酱。酒。这些都是要买。
到了木具铺子,黎周周说要订个两轮推车,拿图纸给店里伙计看。
“两轮推车简单,咱们府县就有人定,师傅会做,不用看,又不是小地方来的只见过独轮的。”伙计心想哪来的土包子,连两轮推车都没见过,还拿图出来,画的都是啥啊。
黎周周听出伙计话里的小瞧意思,也没不快,他家相公怕没有才画的,也是想他以后做营生买下水能轻快些,这是相公心意。
“我瞧瞧看。”做木工的师傅来了,一看客人手里图纸,虽然画的不咋好,但大致还是能看懂,“前头两轮子,后头把手下还有木头棍子架着,这个好,停了走了方便,不用人一直抬着。”
“比之前店里做的看着好使。”师傅说。
刚才的伙计:真那么好吗?他都没瞧出来啥好。
“我家相公也说这般好,还想打上两个小臂高合着推车长的木箱子。”黎周周跟师傅比划。
相公说木桶放上面不稳,承重单一不平衡容易倒,大箱子好。
“成了,推车箱子两日后来取货,木桌子下午就能给你送到,留了地址就成。”师傅点头看明白了。
收钱时还少问黎周周收了二十文,相当送了一个木箱子。
“你家相公这推车琢磨的好,底下有支撑能停下来休息。”师傅夸说,“以后我这儿做车就按你们这款使,给你便宜些。”
黎周周自然好,笑着道谢。
相公都是想着他。
买齐了东西,回去已经过了晌午,黎周周没舍得在外头吃,想着自己做点对付一口,回去没多久,许阿婶来送碗,还送了一荤一豆沙包,得知黎周周明个儿开买卖做营生,便直夸说好。
“我家昨个儿吃了你家卤水,小文说没吃够,好吃,闹着还想吃,我还怕你不做了,现下好,做了买卖,以后咱们近,都能买到。”
黎周周当即说:“我下午还要再试试做,到时候给邻里街坊都送过去,尝尝和前天的味咋样。”
下午又有免费卤下水吃了,许阿婶自然热情高兴,然后不耽搁黎周周忙活了。人家要做买卖,她留这儿看着自然不可能,都是手艺方子。
一桶的下水,洗干净,去了污糟的,连着血水,剩下能有多半桶。
家里大灶锅一铁锅正好卤这半桶多。黎周周有些后悔要两桶,万一一桶的量都卖不出去呢?
怪他听了十文一桶,想着多做一些,多赚点钱。
这次一桶还是分两锅卤,按照相公说的,分批下东西。最后出来的切了,放卤汁里泡着,一个多了时间一个少了。
这次黎周周送的人家多,一条巷子家家户户都送了。他数了下,要是拿大勺按照相公说的,那一锅能出来十五勺。
一勺七文钱,那就是一百零五文。他一桶下水是十文钱,一块糖分成四块,放了一瓣,大料不贵,还有柴火、酒,这么算下来能费个三十五文左右。加起来本就是四十五文。
一百零五文刨去四十五的本钱,那还有六十文。
黎周周算的有些慢,一天要是能卖一锅,那一个月就有……
一两八百文!
黎周周眼底发亮,这么一年下来,和地里庄稼收成差不多。
这时候,黎周周还没敢往一天能卖两锅算,就按着一锅算的,已经心里满足踏实,家里粮食不用费钱买,全靠村里收的粮,那攒的可不就是多了。
每月花销上次算了,一个月有个八百多文,要是相公买了书,那就不好说会更贵一些,差不多算下来一年能攒个八、九两银子!
真好。
下午顾兆放学走到巷口瞧见有伙计推着推车,上头装着木头板,桌子腿,一问果然是送他家的,便搭把手扶着一起回了。
进了院子,伙计问放哪里。
“这边。”顾兆让送铺子里,就靠着门脸大门口位置。
等装好了桌子,凳子,送了伙计。自家开饭了。
黎周周说了今天买下水老板说不涨价,还有算了一锅卖的价,顾兆一听觉得便宜了,说:“要是以后老板再涨个十文,那成本提高到五十五文,这样买卖辛苦,赚的也少,不然一碗卖八文?还好听,发发发。”
“相公,我不怕辛苦,做买卖营生都是这样。”黎周周觉得涨一文有些多,“咱们一条街上,包子馒头卖的最快最好,因为便宜,许阿婶儿子媳妇儿一天到晚没个停,一人和面揉面,一人拌馅包,一整天下来,刨去本,挣得比咱家这个多一些,但也不会太多,可我这个轻省没那么累。”
“就算一桶贵了十文,还是有的赚的。”
黎周周说。
顾兆便不再坚持,他家周周定主意,“老婆你说得对,我老想多赚一些,投机取巧占个卤味特殊,这小吃的买卖走长久之道,多一文确实贵了些。”
七文和八文,别看差一文,可对附近住户来说有时候多一文就得估量掂量买不买了。要是放京城,要价十文往上可能不会太高。
“相公都是心疼我,我知道。”黎周周高兴说。
顾兆便笑,又想抱老婆撒娇蹭蹭了。
今个黎周周送邻居卤味送的量少,昨个送过的三家是尝过味,今个一端上来就下筷子,家里准备炒的菜都不吃了,先紧着卤味来吃。之前没尝过的,便犹豫的、退却的、嫌弃的,可等真的尝过了后,便惊奇,直夸好,吃完了没尽兴,恨不得去敲黎家的院门,问问你家做不做生意,还有没。
家里人多的,才几筷子刚吃个味正香着这就没了,再吃自家炒的菜,顿时没了滋味,饭都不好下。
于是便问:“黎家铺子啥时候开?”
三家是打听到了,许阿婶说:“明个儿就开,不知道卖多钱,这玩意稀罕独一份,你说咋能做的这么好吃,占了荤腥怕不便宜。”
“要是十文一碗,隔几天也能尝尝。”
“十文买啥下水啊。”张家卖醋的男人说。
周氏就笑话,“还嫌下水,刚我端上来就你吃的最多,吃的时候咋不嫌了,能把下水做出这个味,我估摸里头东西可贵着,还尝着糖味,这个贵,怕不要个十文,也得八、九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