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早上听二哥说家中贫寒,我心里一动,可绝不是对二哥的同情,而是想咱们三兄弟能一起赴京赶考,能一起留在京中。”
顾兆口中的‘留在京中’那必然不是考试期间逗留,而是当京官——这也是小小彩虹屁吹了一下,能留京城当京官的,那必然是学识出众名次靠前了。
“不过一上午读书,下了课,我思来想去觉得冒然问出口冒犯了二哥,没想到二哥先看出来了。”顾兆铺垫说完了,“我家中想请二哥夫郎来帮忙。”
顾兆说‘帮忙’自然是付工钱的,他怕自己直截了当说付工钱,二哥会心生不快,你我同为兄弟,结果我家夫郎给你家拉长工,这有的是人不快的。...
郑辉虽然没开口,但心里觉得不可,要是让柔娘去帮兆弟家干活,他肯定不乐意,更别提严谨信这人,早期两人一个屋舍,他就说了一句婆婆妈妈都能觉得自己受辱。
兆弟也是,平日里那么周全的人,怎么会开这个口?
郑辉做好了息事宁人,甚至想要是严谨信动手,他定然得拦着,不然就严谨信那胳膊,兆弟挨不了几拳的。
严谨信对着顾兆双眼,气氛郑重严肃,之后才说:“我要先问问我家夫郎,若是他愿意来,那就可以。”
顾兆松了口气,“二哥你吓死我了。”又笑说:“我家隔壁院子租了两年,还有一间屋能睡人,要是二哥夫郎过来,咱们三兄弟便能一起上下学了。”
工钱多少顾兆没开口,一是郑辉在,二是他回去要和周周说,由周周商量定多少。
郑辉在旁听得张口结舌,见严谨信真的半分气都没受,反倒不平衡了,说:“当初我就说了一句灯油什么,你就对我生了好大一通气,怎么现如今你就这样好脾气,我刚在一旁还想着你要是揍兆弟,我得拦着你。”
“……”顾兆给大哥表演一个礼貌微笑。
郑辉没注意到,现在就是不平衡,凭啥啊。
严谨信则是说:“当初你我不相识,我不知道你为人如何,只能从话里断定,而如今不同,我们同兆弟相处这么久,以兄弟相称,我知道他的好意,没有欺辱看不起我的意思,也愿意接受他的相助。”
“是彼此互助,说实话,我家招人确实麻烦事。”顾兆说。
郑辉一听确实有理,若是一开始泛泛之交,那必然是要注意言行,现如今三人说话都随性许多,他知道顾兆确实不是那样的人,可严谨信能接受相助,也是心胸开广之人。
“严谨信佩服。”郑辉感叹说。
之后的事情就都是顾兆安排的,他去了衙门问商籍界定,幸亏是有功名在身,衙门里的人愿意帮他传话,没遭受冷遇白眼,管户籍的管事一听顾兆所言,诧异说:“你做你的生意就是了,还要更改商籍?”
一副看傻子的神色看顾兆。
可能没想过竟然有秀才主动问这个。没人查没人管,看着你功名在身,小本买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每年府县的商税,收的都是大头富裕乡绅,你一个小买卖凑什么热闹。
顾兆:……
还是作揖,笑脸劳烦请管事查查好。
不查潜规则默认是好,但那是上位者没抓,真要以这个抓你了,到时候革去功名后悔都来不及。顾兆不做这样的事情,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安全。
管事只好查了,年收入二百两银子便算小商户了。
顾兆谢过,问清了改商籍等等规矩,然后辞过。回去和爹还有周周一说,黎记卤煮这个生意买卖是一定要挂名,只是挂谁家的名下就是问题了。
之前说的名单范围:黎家这边那就是黎二。顾兆那边就是他三位伯伯,不怕关系扯得远。
“爹,我一直没好问,周周外家呢?还有人吗?”顾兆问起来。
周周外家那就是去世阿爹的家里。
黎周周在桌下偷偷扯相公衣袖,黎大瞧在眼底,说:“不用顾着我,我以前是生气,如今想来,也是穷的,怨不得谁。”
周周阿爹姓苏叫苏苏,从名字就能知道苏家对这位哥儿的敷衍和不在意。苏家是...
真的穷,要是不穷也不会把哥儿嫁给黎大这个穷的。
“当初周周阿爹去了后,我这边才分家还没安顿好,苏家来了人,要赔命的钱。”
那时候黎大身上没钱,钱都是借叔公的,还买了田。可苏家要钱,赖着不走,就在黎大的那间茅草屋门口骂黎大害死了周周阿爹,这话黎大觉得也对,是他窝囊。
最后钱给了,黎大问朱老四借的。
苏家人就是要钱,什么给小苏讨回公道那就是放屁,当初要彩礼是一两银子,现在人死了一条命要了一两银子,拿了钱立刻就走,自此后逢年过节躲得远远的,生怕黎大带着黎周周上门打秋风。
那时候黎大和黎周周穷啊,穷的揭不开锅,穿不暖衣裳,真穷亲戚。
苏家放了话,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没了干系。
“那村子路不好走,咱们后头的山知晓吧,翻过去就到了。”黎大说。
从西坪村翻过去还是算近的。要是去镇上,那得走个一天一夜才成,与世隔绝,藏在山后头,路不通,家家户户穷,就是每年上粮税,粮税官都不稀罕过去。
这样的人家,其实还挺符合挂靠名单的。因为当吃饱饭穿暖衣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读书科举那就是遥不可及的,想都不会去想,有银子拿就成了。
“倒是挺好的。”顾兆想。
黎大以前记着那口气,可现在想想不怨苏家的人,尤其是周周的外家,他阿爹去了后,那边的亲戚就那些了。
“回去都问问。”黎大说。
顾兆没意见,然后向学校请了假,拿着严大哥的手信,关了铺子一周,一家三口回村办事了。
黎大一家回来的时间正是开春暖和起来,村里人正忙完给旱田上肥料,还要做水田的肥,都忙着地里的事,打过招呼便急忙忙干活,撑死闲聊问一句咋了,黎大糊弄过去说有事回来,问话的也不问了,自家田要紧。
顾兆去东坪村,找了阿奶把话说了,顾阿奶一听说:“这是大事,我一个老太婆管不了,你让大伯叫其他人过来,说清楚了,看谁家愿意。”
一听每年给十两,李桂花可是眼睛都亮了,她看到顾兆回来了,神神秘秘的往老大家屋里钻,两手空空,李桂花便抱着顾晨过来。
听就听吧,没啥稀罕的。
顾兆说的直白,他家做买卖,需要挂靠,每年给包十两银子,以后要是收成好了可能会加,加多少暂时不知道。但是,改了商籍,那以后儿子辈就不能科举。
“娘,你不是想叫顾晨科举吗?”
李桂花:……
虽然每年白得十两银子听着很好,可仔细一想,这户籍从农籍改成商籍,这可不成,商人地位低了,到时候黎家发达起来了,赚了银子,亏全顾家吃了。
不成不成。
三个伯伯心里还想,都说女娃娃向外,他家这位也不多让,才入赘多久真成了黎家人,什么好的往黎家想。
没人愿意,就是李桂花这个见钱眼开的犹豫了下也不成。
十两是不少,可现在肥料用上,地里头勤快一些,一年也不止这些,不划算的。
西坪村黎二家也是,改商籍是大事,虽然黎二有心...
想和大哥关系缓和了,但这事,刘花香第一个不答应,“不成不能,你想想,现在光宗不说了,要是以后我在有个呢?”
第一天都否了,第二天一大早,黎家三人便去后头翻山去苏家了。
到了傍晚才下山到了,顾兆是两腿都走的颤颤巍巍,可真是深山里头。这里村子不大,四五十来户人家,很是闭塞,田地也少,不过猎户多,靠山吃山,在山里头,打猎捉野物的经验要丰富。
凭着记忆找到了。
苏家真的穷啊,周周的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就剩下三个儿子,周周叫叔、伯,与周周同辈份的表弟表哥,有的连孙子都有了,孩子都是光着脚在地上跑。
顾兆都有些看不下去,更遑论周周和黎大。
出面说事,顾兆和黎大刚把挂靠每年给十两说出去,苏家三位兄弟便急了,人人都愿意,别说十两,给五两都成。
至于改户籍,三代不能科举,顾兆给解释的清楚,可苏家人不听,这有啥,科举能当饭吃吗?娃娃都结不了婚娶不了媳妇,饿着肚子,考啥科举。
最后抓阄决定的。
苏家老二得了这个美差,明明才四十多的年岁,但看着像六十多的人。顾兆犹豫了下,说不然二伯的儿子来吧。
儿子就儿子,这位也不介意,反正都是二房得的钱。
顾兆写了契书,拿了户籍,去镇上做更改,黎记卤煮生意正式挂在年二十六苏狗娃名头上了。苏狗娃成了商籍。
不用本人出面,顾兆写了类似同意书,然后表哥苏狗娃按了指印,加上村长做了见证按了指印,拿着苏狗娃的户籍,顾兆去府县做更改登记就成了。
这个送回来就等年底,不着急。
只要苏狗娃不出府县,就用不上户籍册。
一切办完了,黎家先给了第一年银子十两。苏二一家是眉开眼笑,直夸黎家人好还念着他们家,还让小孩给他们磕头,黎大赶紧拦了没让,走的时候,苏二家送了许多野菜。
耽搁太晚了,夜里走山路不安全,黎家三人便在苏家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早爬山翻回去。
顾兆是觉得痒,一定是有跳蚤。
回到黎家大院子,赶紧烧了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黎周周还借了篦子,一遍遍的帮相公篦干净头发,跳蚤全都掐死了,换了衣裳。顾兆有样学样给周周来了一遍,头发通顺了。
至于爹,那也得跟上。
“等以后要是有条件了,可以带一带苏家小辈。”顾兆见周周回来后一直情绪不高,出声说。
也算是一种补偿。
人穷到饭都吃不饱,饿着肚子,人性就淡了。
修整过后,赶车出发去了严家村。黎大是去过,这次没走错路,十分顺当,到了严家村熟门熟路找到了严谨信的家。
顾兆拿出信,说是严二哥的信。
“我家里没人识字,劳烦顾秀才读了。”严父说。
顾兆便拆开读了,严二哥平日里说话硬邦邦的,还带着书面语气,这封家书大白话很多也很简短,大概意思交代了,问柳树愿不愿意去给黎家生意做帮工,又说不必担心家中农活,他回农假回来,十一月请假回来务农的。
“……二哥让家里不必先紧着回答,可以想一想,正好我们一家子叨扰了要住一晚。”
严家人便踏实了心,有时间商量。不过先是收拾屋子。
...
严母和严阿奶睡一屋,黎大和严父、顾兆睡一屋凑合一晚上,如今炕大,能睡得开。黎周周和柳树这个哥儿睡一起。
柳树第一次见黎周周,他之前听男人说起来,这就是做买卖特别有本事能养男人的夫郎,还是招婿的!
不由眼神亮的发光。
顾兆要是追星,肯定能看懂,这就是粉丝看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