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的官,那么高的府邸,把他当回事当个人看了。
京里十五花灯节。
黎照曦在昭州年年过,昭州有三日,是呼朋引伴,也有同家人一起游玩的,今年看到京里的花灯热闹,不由有些小低落,想昭州的朋友和亲人了。
昭州的几家和百姓又何尝不是呢。
就说家里人看出福宝情绪不高来,顾兆就说:“不是认识了几个伙伴么,晚上花灯节和昭州不一样,各有各的繁华热闹,你同你朋友一起玩吧。”
“我一人出门吗?”黎照曦思绪回来了。
顾兆:……
“想什么呢,外头天黑人多你走丢了,我们和你爷爷去哪里找人,可不能干蠢事了,你现在是阁老家的小公子,身价贵着呢,带上人去。”
又补了句:“多带点。”
黎照曦就是问问,想必也不会他一人出门,而后一手撑着脸颊说:“其他人肯定要陪父母的,不会同我出来玩。”话一转成了撒娇,“爹,你能跟梁伯伯说,让思源同我一起出来玩吗?还有大白、小黑、阿姐……”
于是顾大人正月十五就挨家拜访接人,先到梁师兄那儿,说明来意,思源先是不去,说要留下来陪父亲。梁子致愣了,他还以为思源定是喜欢同福宝玩的,毕竟相处没几日,回来天天叫福宝哥哥。
“你去玩吧。”梁子致哪儿不懂小孩心思,是担心他一人孤零零的还老爱喝酒,说:“给爹带个灯笼回来,要兔子的。”
梁思源有了任务,这才乖巧答应了。
接了孩子多,各家出的看护也多,最后啊,看孩子的那是三人看一人,加上皇城内和一环,是热闹多,巡逻护卫也多。
黎照曦可开心了,老大哥带着一串到处玩,什么猜灯谜啊、扔飞镖,他样样厉害,逛着逛着还遇到了熟人呢。
都是黎府设宴时,来家里做客的孩子。
于是又是拼盘,等夜晚放了烟花,大家都困倦了,各家车马来接。梁思源、郑家姐弟是回黎府的,大白小黑先一道走,郑家最远,自不好这会送回去。
车马一串到了门口,福宝同大白小黑打招呼道别,府里的下人接睡着的郑二郎、明源,莹娘也困得眼睛睁不开,伺候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福宝的车在后头,是最后下的,扭头同车上人说:“说好了,等我阿爹盖好了蹴鞠场,我就叫你一起。”
“好。”车上答话的竟是林康安。
这车也是公主府的车。
等回到家中,福宝才发现阿爹和爹还没睡呢,他玩的晚归,俩爹也守着等他回来,当即是怪不好意思的,“让爹爹久等了,是孩儿的不是。”
“高兴吧?小脸笑盈盈的,开心就成。”顾兆不在意,“我同你阿爹说说话聊聊天,别提多高兴了。”
黎周周则说:“快去早早歇着吧。”
第二日顾兆才知道昨晚送孩子们回来的车是公主府的车还有侍卫,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自磨了磨牙——
要上班了。
开了年有件大事,恩科会试和殿试——圣上不在宫中,殿试也要如期举行,走之前顾兆问过历无病了,历无病说法是:你就当朕在京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鲤鱼跃龙门不外如是了。
可见此考试对读书人的重要性。失败了,那就止步于举人地位,伺候没法参加殿试——一生就这么一次,要么回乡当个教书先生,要么家里有钱给疏通打点个九品芝麻小官。
总算是当官了。
顾兆开始忙了,他身为主考官,加上圣上不在,殿试还要他举行操办,当即是一个人连轴转,幸好还有二哥在。等真的考试日期到了,顾兆这位主考且出了卷子策问题目的人,是直到放榜出成绩都不能回家。
当然严谨信也一样。
历朝历代的规矩就是这样。
铜锣一响,考试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官兵鱼贯而出,腰挂佩刀,第一道手续,开始检查考生籍贯册子,而后一位位入内,还要接受第二道、第三道检查。
防止夹带的。
不一会就有个被拖出来的,口里还哭喊说什么不敢了再给个机会云云。
顾兆和一众学士在休息室喝茶,听闻哭闹声动静,往外看了眼,有个老学士就经验丰富说:“指定带了小抄,这是要去除功名。”
连着举人的功名也废了,可见大历对作弊惩罚严苛了。
整个队伍就那两人脑子想不开,也有上了场接受检查时紧张吓的哆嗦,还有晕了过去,这些都有。等终于进场,坐定,各位学士考官就出发各自管辖区域。顾兆作为主考官,随便流窜。
一连三天,吃住几位大人是都在贡院,贡院后院休息地方不大,也比较简陋,顾兆身为首辅是单间,其他大人是两人一间。这日顾兆晚上吃多了,有些撑,披着衣裳在院子踱步,他也没挑灯,打算走一会就回去睡,结果二哥也来了。
“兆弟是忧心这次考生资质吗?”
“二哥你也吃撑睡不着了?”
兄弟二人同声说的,说完顾兆:……沉默闭嘴。
严谨信给兆弟留了面子,当没听见,顾兆咳了咳嗓子打哈哈说:“是啊,也不知道这些学生跟我能不能尿一壶里。”
“……”严谨信。
顾兆:“……我意思是能不能想法跟我接轨。咱换个话题吧。”他此时撑着,思维有些钝。
俩兄弟便沐浴着贡院后院的月色,在院中踱步,走了一会,顾兆觉得消化差不多,能回去睡了,正要跟二哥说,就听二哥先说:“这次殿试结束后,我想请调地方去。”
“……?!”吓得顾兆当时话就没了,而后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挽留,可知道二哥这人性子,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去意已决,可难受啊。
严谨信像是知道一般,说:“不搬家,小树我父母还在京里,我一人游历——”
“你这是想吃苦。”想给自己惩罚。
顾兆明白过来,郑辉那句话,二哥其实一直没放下过。每个人心里都有坚守的东西,本心也好,道也好,原则也罢,不论对错,有的人能以身殉道,有些人活着就是吃饭睡觉屋子田地,有些人有自己坚持的理念。
二哥打小受正统教育,天地君亲师,当年二哥传康景帝遗诏,说了假话做了假事,哪怕有一万个顾兆理解的理由,旁人也能说通的理由,可二哥这人自己一直过不去的。
背叛了君。
二哥怕是觉得自己是个小人。
郑辉觉得自己阵前浑浑噩噩,其实天顺帝在位期间,严谨信何尝不是呢?甚至天顺帝每做错一个决定,每一个昏庸无能好色的时候,严谨信内心都会煎熬折磨,觉得是他陷国家于此。
如今新帝登基,顾兆回来,一切都井然有序蒸蒸日上,而严谨信便想主动去受些‘磨砺’,多为百姓做些事实,解决一些难事,才能使自己精神平静,好过。
顾兆都明白,他无法说换五皇子登基更糟,在二哥看来是他给他的安慰借口,而二哥挑此时说出来,也是想等殿试结束,选拔了一批新人能帮得上他,才下放的。
至于家里,怕是二哥也说妥了。
顾兆想了下,没在挽留,而是说:“其实以二哥秉性,有件事交给你正合适,其他人我不放心,这事对百姓大有助益,只是有些危险。”
“何事?”
“监察御史。”顾兆说:“之前我发布了修水泥路,但这事传达下去,有些地方有势力会欺压百姓,我说是给工钱,最后可能变成了徭役,这些工钱进了谁的腰包?这事我之所以没太压,就怕上头压得狠了,下头传话要了百姓的命……”
抓壮丁修路干苦力,还要挨揍,挨饥荒,就怕修路成了炼狱。
所以顾兆消息放出去后,紧不得压不得,如今倒是正好对上了。
二哥为人刚正不阿,正适合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