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我筐里还有个高粱馍。”
天气冷,馍都放的硬邦邦的了。柳树刚进镇上饿,可一忙活就忘了,如今想来又饿的不成,咬了口馍,差点牙都能别坏了,捂着腮帮子说:“我不说了,你记得吃就成了,我回了。”
严谨信从装煮熟蛋的小包袱掏了个鸭蛋,这个大,递给妻子,“拿着吃。”
“给我的?”柳树把馍揣怀里了,拿了蛋就高兴,闪亮亮的眼说:“这可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要的,回头家里问起来,可不是我馋嘴没照顾好你,从你嘴里抢吃的。”
严谨信嗯了声,“我给你的。”
柳树高兴的不成,眼神看男人都是千恩万谢的了。
可还不止这个鸭蛋,严谨信送妻子时,到了那家包子铺,三文钱一个肉包,热乎乎的肉包递给了妻子,说:“馍给我。”
“!!!”柳树望着肉包子,话说不利索,口水先泛滥了,“我昨个做梦梦见吃了一宿的肉包子。”
咕咚咕咚咽了咽口水。
可柳树仗义啊,男人给他一个鸭蛋,哪能真让男人用肉包子跟他换高粱馍,当即掏出了馍,掰开来,连着肉包子也是一人一半,说:“这样好,这样我吃的心里也舒坦些,不然我吃了你的荤腥,老觉得过意不去。”
“快吃快吃,别凉了,凉了可不好吃不香了。”
柳树啊呜啊呜,一口肉包一口高粱馍,这高粱馍都沾着肉味,别提多香了,吃的是嘴角沾着馍渣渣也往嘴里送。
夫夫二人没说多少话,吃东西也是快,一个要回村,一个要回私塾,匆匆忙忙的,连着一盏茶也没有,就别过了,可柳树回去时,背着空竹笼别提多高兴了。
而私塾中,严谨信夫子的妻子正不痛快。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早上还说买了鸡鸭蛋便宜了。”
“我才知道,卖鸡鸭蛋的是私塾里你教的学生,要是旁人卖的便宜我自然高兴,可你教学生是他的夫子,就一些鸡鸭蛋还是自家的,旁的学生逢年过节还知道送些孝敬,他倒好,就是束脩旁的再没了,如今得了些鸡鸭蛋自家东西,还把这些卖给咱家收钱……”
妻子能不生气吗。
这就该是学生孝敬的,要什么钱?
夫子问是谁。
“就那严谨信,他妻子还是个哥儿,真是没规矩……”
后来私塾上,这位老秀才就之乎者也拽文贬了一通严谨信,就差说严谨信不尊师重道了,当然没这么严重,话里话外说严谨信家风妻子不成,是个哥儿云云。
当时严谨信年轻,虽是比同龄人稳重,但也羞臊的满脸通红,迟迟找不出言语,只能紧绷绷的挺着背脊站在座位前,受着这些说辞。
怪妻子吗?
自是不能怪的。家中因供他念书,十分拮据,妻子在家中更是连地里农活也要干,一筐鸡鸭蛋从村里背到镇上,压得肩膀深深的痕迹,怕是回去要酸痛的。
卖的银钱也是供他念书买纸笔,没有半分的好处,全给了他。
可也不好怪夫子的,要尊师重道。
此时严谨信还未见过世面,学的东西也是传统的,只知道要科举要考出功名,心中有抱负想做个好官造福于民,可到底如何做,具体的不知,只知道考出来才成。
前路陌生且遥远,严谨信有时候也有过迷茫的。
对于这件事,严谨信没有怪罪抱怨妻子,可学堂私塾流言蜚语太多,大家嫌弃他排挤他,嘲笑他有个乡下粗鲁的哥儿做妻子。
严谨信越发沉默,只能埋头苦读。
这年冬快过年了,严谨信背着书笼回村。家里难得吃了肉,柳树很高兴,对于男人越发的沉默寡言少语,柳树也不以为意,只是夜里睡觉时,柳树还是贴着男人。
男人身上火力旺,后半夜炕熄了也暖洋洋的。
只是柳树没问‘旱道’是啥了,男人好像不稀罕他。
那他也不稀罕男人,就当取暖的炕好了。哼。
年还未出,雪未化,严谨信就背着行囊去镇上了,今年三月科举他想下场试一试,带了银钱行囊,出了门。
柳树望着男人背影,一脚脚踩在泥泞的雪泥地上,他也不知道想啥,反正站在村口看了好久。
因为柳树跟碎嘴婶子干过架,两家就彻底不好了,反正那碎嘴婶子不敢明晃晃在柳树附近编排——要是被柳树抓住听个正着,那就少不了一顿骂的。
碎嘴婶子骂不过柳树,打也打不过。
只是扎堆挑着柳树忙活时间说闲话。
说来说去就那几样,说柳树站在村口看他男人背影这么久不害臊,整个年都没满足似得,就没见过这样的媳妇儿云云。
要么说看柳树面相是个倒霉催的,肯定不是旺夫命,严家小子考什么考,天这么冷,没准得场风寒,钱白花,还考什么秀才啊,瞧着那面相也不像是读书人的命。
柳树在村里也交到能聊几句的,听人学有人编排他,不用点明姓名就知道是谁,叉着腰说:“她还会看相?她会看相怎么不先看看自家,倒霉催的扫把星似得,连个锄头都买不起,一辈子就是穷鬼的命,呸!”
他是命不好,没托生到镇上员外家里,大鱼大肉每天不差,可也没太坏,起码现在吃饱穿暖,家里有地种,没闹饥荒,村里大家都是下地的庄稼命,谁笑话谁呢。
结果四月多,男人回来了,说考中了。
“是秀才。”
严谨信有了功名,不算是白身了。
柳树也成了村里的秀才娘子了。家里高兴坏了,说要杀猪,严谨信按住了不让,说秀才还早着,用银钱的地方多着——
“我要去府县念官学了。”
去府县那就不像镇上了,府县那么大,花销肯定更重。
家里的猪是没舍得杀,村里碎嘴的还念叨说中了秀才了都舍不得杀猪,真是抠门的。柳树就骂回去,“谁想吃了杀谁家猪,在我家门口说个屁,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
吓唬的那些人都散了,本还想着撺掇两句,严家人面子挂不住没准就杀了的,结果又给让柳树搅黄了。
免费的杀猪宴没得吃,大家就不瞧热闹了,没啥好看的。
严谨信看着泼辣的妻子,倒没觉得丢面子,他有什么面子,不过一个穷秀才,父母阿奶都是绵软老实说不出话的性子,如今他去府县念书,一年回不来几次,家中有妻子在,挺好的。
“信啊,啥时候走?”严阿奶问。
严谨信看着瘦巴巴的妻子,想到家中地里快熟的麦子花生,就说:“不急,等收成了再去。”
严父听了点点头,说:“对对对,下来了卖了粮食换了银钱你正好拿走,不然还得给你送,这府县路远,也不知道咋走,你拿了好。”他以为儿子是想这方面。
殊不知,严谨信当时只是想,他去官学念书,以后回来的少,今年能多干妻子就能少干一些地里活,怕是明年要辛苦妻子了。
不过严谨信没说,只是嗯了声。
柳树咬着指头看了会男人,当天夜里就‘洞房’老一套,脱了衣裳缠上去了,不过这次他问了,“啥是旱道啊?咱是不是少了啥?”
严谨信僵硬的跟根木头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