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安没有立刻去往最后一个冰库。
如果追击者有意杀掉刘雯那队人,那么他们此刻已经死了。
如果想留着刘雯他们当做人质,那么追击者就一定会根据沈时安的下一步行动再做应对。
于是,沈时安先回了警局。
警局虽然被炸毁了一小部分,但并没有人员伤亡。
沈时安是最后到达的一队,看到他们,几个年轻的片儿警都露出了真挚的笑意。
圆脸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敬了个礼,笑着问:“刘雯呢?”
沉默蔓延,和青年对视的男人垂下了头。
年轻的小伙儿眼眶渐渐红了,声音簌簌抖着:“刘雯……没了?”
那个总是热情开朗的女孩儿,危险来临的时候,总是先考虑到别人的女孩儿,就这么没了?
他还记得刘雯给他包扎伤口时的温柔笑意。
沈时安抿了抿唇:“他们很可能还活着。系统那里给的提示你看到了吗?如果——他们还没遭受毒手的话,那或许是能够救下他们的关键。”
男孩儿粗鲁的揉了揉自己泛着水意的眼角,重重点了点头,嗓音粗嘎道:“我看到提示了,苏梅的材料的我已经整理出来了。”
回警局的路上,沈时安已经在脑海里盘过了。
目前,他们手里一共拥有三个线索,第一个是自己发掘的,后面两个是系统提供的。
第一个线索给追击者划定了范围:三十岁,男性。
第二个线索介绍了追击者的技能。技能是无法用肉眼看出来的,所以沈时安认为,这第二条线索,不是用来锁定身份,而是在提示他们该如何应对追击者的技能。
至于这第三个线索,只有简单的“苏梅”两个字。
苏梅,一个因为目睹了丈夫被杀,所以疯掉的女人。
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她和追击者有任何联系,她本人也不可能是追击者。
沈时安认为,最大可能,苏梅和追击者的过去有关系。
他没立刻看警员整理的材料,而是被带着,亲自见了苏梅。
经历了这么多事,苏梅还活着。
警员带着他到了关着苏梅的房间。
警员提醒他,审讯过后,苏梅的精神状况就十分不稳定,只要房间里还有别人,苏梅就会变得很有攻击性。
警员也是无奈之下,才将她关在小房间里。
门一打开,苏梅就往墙角里缩了缩,戒备的眼神立时射了过来。
她的一只手被用手铐铐着,身上没有任何外伤,除了有些神神叨叨的之外,其他都一切安好。
警局把她保护的很好。
沈时安小心的靠近,看到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警员解释:“是她丈夫的照片。”
“我们打印的材料被她看到了,上面有她丈夫的照片,她看到之后就死抱着不放,她把照片抱在怀里之后也不闹了。所以刘
雯——”
他顿了一下,嘶哑的接着说:“所以我们就给她专门打印了一张她老公的照片。你不要碰那张照片,不然她一定会攻击你。”
沈时安:“我能看看她老公的样子吗?”
死去的人很容易成为思考的盲点,毕竟死掉的人不会跳起来咬人。如果苏梅是线索的话,她死去的老公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点。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经过这么多事,警员已经领略了沈时安的聪明。他立刻将苏梅老公的照片调了出来。
照片里的男人面容清秀,黑色短发不,戴着眼镜,个子并不算高,骨架也是偏纤细的类型。
苏梅的老公和沈时安的猜测截然不同。
这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更像是商圈里文质彬彬的白领上班族。
“诶,他们也是可怜人。”警员叹息着,“苏梅和她老公结婚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孩子,月份不足,孩子生下来身体就差,两岁多的时候检查出了淋巴瘤,苏梅和她老公都不算是高知,赚的钱也只够本本分分生活,这一病忽然之间需要大笔支出,他们那点积蓄肯定不够,两人一合计,想着偷点什么,结果那么巧,他们刚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那辆无主的车。”
沈时安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在苏梅老公的照片上徘徊了片刻,淡淡问:“她老公叫什么名字?”
“卫央。”
*
从苏梅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沈时安收拾收拾,准备前往最后一座冰库。
易维安看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现在最稳妥的办法难道不是不要冒进,等梳理出苏梅和追击者之间的关系再行动吗?
追击本对追击者最不利的点就在于,玩家只需要说出追击者的名字,就会被系统视作完成了任务。
易维安是个憋不住话的性格,心里想着嘴上就嘟囔了出来。
“噗。”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头脑简单。”
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易维安都忘了开花男还在,他龇了龇牙想一口咬断男人细长的脖子,但他很快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心思深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和我这个头脑简单的一个等级?”
易维安得意的哼哼,头脑简单也是一种天赋,他就是因为想的少,精神值不要太稳定!
开花男清咳:“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沈时安为什么要去吗?”
融昉不在,易维安确实需要一个免费的解说。
他哼哼唧唧看上去十分不情愿道:“给你个机会。”
“我可没求你啊。”他紧接着补道。
开花男勾了勾唇:“这次我难得同意你的想法,如果我是沈时安,我一定不会主动去找追击者。”
易维安面色扭捏的看着开花男,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转变立场,只听开花男又说:“但如果我就是沈时安,不难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易维安的错觉,开花男说到“我就是沈时安”的时候,左眼的那朵红花开的更盛了,花心中间还冒出了淡淡的水雾。
开花男浓密的金色的睫毛敛下,完全沉浸在自己就是沈时安的角色扮演里。
“我有个朋友至今还是下落不明的状态,看他的直播间,他还没有死。目前最大的可能,我的这个朋友就在追击者手里。”
易维安点点头,以沈时安的性格,他确实不会放着自己的朋友不管。
“为了平衡游戏性,系统给了追击者一个buff。追击者有一次锁定仇恨值的机会。他一定会用这次机会,将仇恨值锁定在我的身上,所以,整个社区对我来说,没人任何安全的地方。”
“既然任何地方都不安全,那么我就可以去任何地方。”
话音落下,开花男抬起眼,眼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的伪善。
他耸了耸肩,摊手道:“不过如果是我,没有安全的地方只是理论上的。”
易维安呆呆的:“理论上?”
开花男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是。如果沈时安留在警局,就算追击者锁定了他的仇恨值找了过来,他也可以用身边的人做替死鬼呀。”
“所以,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开花男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绅士,易维安知道,开花男没有说谎,他一定会用警局里的人来做自己的替死鬼。
他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沈时安做了一个善良的人,会做的愚蠢决定。”
“可惜,他刚刚损失了最后一次从我手底下活下去的机会。”
他唇角翘着,看向了屏幕,最后的话比起对易维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轮回本很少有人通过第一关,所以,就算是梵天的异人,也很少有人知道,一个轮回者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能够有多厉害。”
*
居然又得到了一条线索。
听到系统提示的张忠愤怒的看向角落里的人。
他从冰柜的台子上一跃而下,走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
角落里的人互相抱成一团,零下十度的冰库里,光是不被冻死已经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了,更别说,还有一个喜怒无常的死神在旁边盯着他们。
盛怒的男人狠狠的一脚踹在了躺在地上,快要被冻僵了的男人腹部。
男人吃痛,身体猛地蜷起,呕出了一大块像是内脏的碎块。
很快,男人抱着肚子不动了。
张忠嫌恶的在男人身上擦了擦自己的皮鞋。
他又瞄上了男人身旁的女人,正要出手,刘雯张开双臂,挡在了那个女人的身前。
穿着警察制服的少女十分狼狈,被他抓起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衣服也弄的脏污不堪,可眼神却依旧有神,闪着执拗的光。
张忠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不对女人动手的道德束缚,他抬起脚,朝着刘雯花一样的脸,用力踹去——
这一
脚下去,不死也会毁容。
刘雯瞪着眼,看着踩上来的脚,心底疯狂的叫着“快逃”,身体却不知被什么给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忽然,袖子被扯住,她整个人倒向一旁。
峄皋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刘雯。
张忠一脚踩空,地上灰尘飞起,留下深深的印子。
他嗤笑一声,恶意的眼看向峄皋。
刘雯刚被抓来的时候,没有认出这是峄皋。
青年俊朗的面孔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眼睛肿着几乎看不见瞳仁,额头上的血顺着往下流,糊住了半张侧脸。
她不敢想峄皋被男人绑过来这么久,到底承受过他多少怒火。
张忠轻笑:“不愧是警察,自身难保了,还有这种可笑的正义感。怎么,要在我面前展示同事情吗?”
脚尖点在峄皋的肩头,咬着牙,用力往下踩。
峄皋握住他的脚踝,看不清五官的脸扬起。
张忠就从那青肿的一张脸上,清晰的分辨出了轻蔑的意味。
而他,最恨被蔑视。
他收回脚,笑的更加邪佞,刘雯颤了颤,脊椎穿上一阵战栗。
张忠:“好,既然你喜欢这套,那我就给你机会,发挥一下你满满的正义感。”
心蓦地向下沉去,眼前毫无人性的男人似乎要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
“你……想……”峄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被迫吞吃冰块,又被男人死死掐住脖子,他的声带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张忠走向人堆,随意从里面提起一个男人,拽着他的头发像是拖曳货物一般,将男人拖到了场地中央。
而后,张忠姿态慵懒的倚在柜子上,弹了弹手指——
场地中央的男人蓦地双眼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胸口挺起,大张着嘴,脊椎和头都拼命的往后仰着,明明已经超越了人体能够弯折的极限——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敲击着耳膜。
场地中央的男人就这么生生的折断了自己的脊骨。
男人的死取悦了张忠。
掌控着这些普通人的生死,让他有种久违了的优越感。
他又拎了一个人出来,如法炮制。
这次的受害者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前后不过十几秒,另一个男人就在他们眼前被生生冻死了,身体上还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剩下的人捂住耳朵和眼睛,发出恐惧的嚎叫。
张忠却没有停下。
他食髓知味,又拉出一个男人。
这次是被烧死的。
从头到尾,张忠所作的不过是弹了弹指尖,像是掸烟灰一样的轻描淡写。
没有任何火源,男人就在他们眼前活活被烧死了。
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具焦尸。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
怪物有怪物!”
“鬼,有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虽然已经亲眼目睹了许多死亡,可这么清晰赤/裸的看到追击者和他们的天壤之别,那种绝望的感觉瞬间击垮了他们。
这不是人力可以反抗的,这样的追击者是他们无法战胜的。
张忠勾唇,食指竖起,比了个“嘘”。
嚎叫的人立刻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他们眼泪糊了满脸都是,却洗刷不掉他们的恐惧和绝望。
男人已经玩够了,至少在他们的身上玩够了。
他目光落到峄皋的身上,咧开嘴唇轻笑:“有你这么认真负责的警察,你们社区应该没有任何破不了的案子吧?”
“怎么样?我刚刚的手法,你们可以查出谁是凶手吗?”
张忠得意的欣赏着峄皋赤红着的双目。
他将峄皋这样的状态解读为恐惧。
这样才对嘛,所以轻视他的人,终有一天都会恐惧的看着他,祈求他。
只有峄皋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和恐惧、害怕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恰恰相反,他正处于一股微妙的兴奋里。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着,冲向心脏和大脑,体内好像有某种未知的力量在涌动,渴望着被宣泄。
眼前的场景,他在十年前曾经见过。
十年间,同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他眼前上演一遍。
历久弥新。
那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一天。
他放学回家,哼着小曲爬上楼梯。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那天的楼道里格外的安静。
他既没有看到支着炉子细心给程阿姨炖煮中药的沈叔叔,同样没有听到他妈对他爸爸的大声嚷嚷。
对于生活在幸福里,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男高中生来说,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不祥”是什么。
峄皋一如往常的打开了家门。
然后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妈妈躺在厨房的地板上,而他的爸爸躺在卧室的地板上。
准确说,他是从两人的衣服,才辨认出这是他的爸爸妈妈。
两个嗓门大,却没有什么坏心,和无数普通老百姓一样的中年男女。
被烧死在了家里。
尸体呈焦黑状,家里却没有任何失火的痕迹。
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老警察,他抽着烟,吐出一片烟雾,眉头深锁着,眼底是当时的峄皋还读不懂的妥协。
他拍了拍峄皋的肩膀:“孩子,搬个家吧,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不可能是人力所为。
通过警察的口他才知道,沈时安的父母也在那天过世了,是同样的死法。
是他通知的沈时安。
面对着沈时安层出不穷的疑问,他发了一通火,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都是人心险恶。
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到了。
他是对的。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怪力乱神。
有的只是掌握了力量的龌龊的人。
张忠看着仿佛傻了一样的峄皋,征服的快/感让他走上前,想要进一步欣赏被自己打垮的男人。
下一秒,双手还被铐着的男人忽然挣开了手铐,朝着张忠扑了过来。
直播间的观众看得最是分明,那一瞬间,峄皋的体力值暴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注意力一直放在安安的身上,都没发现安安这个朋友的体力初始值蛮高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