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开心中还涌动着其他的情绪,细细看的话,倒像是怜悯?
“我确实杀不了你。”小茉莉坦然承认了,但他话锋一转,成功阻挡了龟龟离开的脚步,“但我知道,你爸爸捡到你,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你的处心积虑,你早就该死了。”
“如果你最爱的爸爸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感想?”
话音未落,龟龟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双黝黑的透不出任何光亮的眼闪烁着冷漠的杀机,两人呼吸相闻,隔着不到1cm的距离。
小茉莉从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而这,正是他所求的。
小茉莉没有停下来,他还在不断刺激着龟龟的神经。
刚刚,他用了点手段,读取了龟龟脑子里的记忆。
那些深埋在他心底的记忆,读取的难度十分的高,可也因此,格外的有价值。
“你早就该死了,你知道的,这不是我对你的诅咒。”
“神灵自诞生起就存有记忆,所以你也记得很清楚,在未萌的混沌期,你就差一点被你的‘哥哥’给吞噬了。”
“哦,这或许并不能叫吞噬,因为你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龟龟眼神暗了暗,小茉莉看到了他的记忆,但看到的只是画面,却无法读取他的思想。
所以小茉莉不知道,他看图说话自以为的真相,对龟龟来说,已经是粉饰。
现实比小茉莉看到的更加不堪,他也比小茉莉想的更加的无用。
龟龟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能不能用的上“出生”这个词,因为他没有母体。
自他有认知以来,就是生活在一个光团里,睁开双眼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塞满了意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系统孕育出来的【规则】。
在他之前,【规则】已经有了许多,但每次【规则】的更迭,都会有新的代替旧的。
没有人关心旧的【规则】去了哪里,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原来【规则】也会幻化出意识。
龟龟的脑子里充斥着关于系统的一切,该如何兑现给玩家们的奖赏,如何设置赌局,每一条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都要他消化很久。
可就在他消化这些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直到另一个【规则】出现在他的眼前。
另一个【规则】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行事的风格却和他截然不同。
他告诉龟龟,他代表着【惩罚】,龟龟则代表着【奖励】,等到他们“出生”的时候就会彻底的融为一体,而强的那个,自然会成为主体,管理整个系统。
龟龟毫无疑问是弱的那个,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就是证明,他在慢慢的被另一个“自己”吞噬。
对方比他强大太多,这种天然的实力差异,让龟龟在日渐消减的清醒时间里,无数遍的想着,或许,他本就不该存在,他生来就是要被舍弃的那个。
另一个他说,即使融合在了一起,龟龟也依然会存在。
龟龟清楚,这是安抚的说辞,即使他力量薄弱,另一个他也不喜欢被反抗的感觉。
他们融合之后,龟龟或许会存在,但他的存在恐怕只在每次系统播报的机械条款里,这些痛苦、难受,堆积在心头的所有思绪,都会化作粉尘,随着他被吞噬而消失。
整个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
“但是沈时安,哪个被你喊做爸爸的男人,他拯救了你。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割破了梵天的规则和时间的禁制,在本来固若金汤的系统身上,捅出了一个窟窿。”
龟龟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就在他快要消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系统的后台空间里,居然有了一丝微小的裂缝。
当时的他已经放弃挣扎,听天由命很久了。另一个他心里看不起他,但也因此,对他并没有升起什么提防的心里。
龟龟像往常一样,认命的任凭另一个他每天来吞噬自己的一部分,他从一个健全的人,变得失去了双腿,然后是腰肢,再然后是内脏。
身体被吞噬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不会死,那种折磨和痛苦变得绵长没有止尽,或许要到他完全被吞噬的刹那,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本是如此。
可他有了生的希望。
就在另一个他贪心的吞下了他的心脏和左手,因为难以消化而不知道去了哪里消食的时候,他用仅剩的右手慢慢爬着,靠近那一丝的光亮。
或许他不会成功,但至少在死前,他能够看一眼除了这个满目空白的空间之外的世界,至少……他好像真的存在过。
掌心磨得血迹斑斑,身上的伤口也在挣扎之间又崩裂开了,但当时的他,这些痛苦的感觉好像都被屏蔽了,又或者,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他早就喜欢了。
终于,他看到了那一丝缝隙之外的世界,他不知道纵身一跃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他还是跳了下去。
小茉莉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的回忆,小茉莉迫使他回忆起这些,但并不只想让他的回忆到此为止。
他声音压低,像是在说故事一般,充满了诱哄:“你逃了出来,你没有死,但另一个你很快发现了你失踪的事,于是开始追杀你。让我看看。”
他哂笑了一声:“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神明,被人类哄骗就轻易被卖掉了。你辗转被卖到了很多地方,但每个发现你天生神力,或者发现你长不大的时候,都选择再次抛弃了你,更过分的,他们甚至想将你送到研究机构去。”
“可笑你到了小世界里,还在恪守着梵天给你的条条框框,不对普通人下杀手。”
“换来的只是最终被卖到了马戏团里。”
“所以,你看,压抑自己的天性换来了什么?如果你像另一个他一样不在乎这些蝼蚁的生命,你又怎么会活的这么辛苦呢?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抑制身体里的邪气呢?”
“把它们释放出来,这才是真
正的你。”
“真正的我。”龟龟直勾勾的看着小茉莉,但眼神又穿过了他,看到了他身后的虚幻的影子。
那一刹那,他仿佛站在了马戏团里。
他的脸上被涂上了浓重的油彩,马戏团对外说,他是个天生侏儒,所以他踩着独轮车表演抛球的时候,并没有人意识到他是个孩子。
他们笑着看他钻火圈,斗牛,没有人在乎一个成年人手臂上的伤痕。
他表演的十分卖力,至少这是个只要努力就不会死掉的地方,他不用担心身体的某个部位会被拥有自己一模一样容颜的人给吃掉。
直到马戏团去到了京北,他在那里遇到了沈时安。
茶色头发笑容温和的男人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平头青年站在人堆里,两人打眼的容貌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忍不住将目光落到沈时安身上的,还有龟龟。
他几乎热泪盈眶。
他在人间寻觅了十年,终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青年身上有他在缝隙处感应到的意识。
于是,他偷偷的溜出了马戏团,成为了团结街花园里的一个小乞丐。
青年人和他想的一样的好,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微微瞪圆了眼,大约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区里怎么会出现乞丐。
青年请他吃了好吃的汉堡,他蓬头垢面满脸脏污,走进店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嫌弃的躲开,只有青年毫不在意,帮他拨开了包装的纸,又用湿纸巾帮他一个一个擦干净了手指,再把好吃的塞进他的手里,双眼像弯弯的月亮,对他说:“吃吧。”
吃完饭,青年牵着他到了一个叫居委会的地方,他听见青年对居委会的人说,这么小的孩子,家里一定特别着急。
青年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龟龟也立刻就跑了。
他不再在沈时安的面前露面,只在远处悄悄的看着青年。
青年身上有他喜欢的阳光的味道,他像是个跟踪狂,看着青年按时上班,看着青年认真的备课,看着青年因为被学生夸赞而腼腆的笑,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是以前的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可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好像自己也活过一遭。
胸口被猛的一推,龟龟恍然回过神,小茉莉的双眼亮的可怕。
他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大:“你发现另一个你追去了小世界,于是你就装作受伤的样子,赖在了沈时安的家里,因为你知道,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的简单,只有他,才有可能保住你。”
“你利用他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的死活,现在又那么在意他的死活做什么?为什么不由得自己痛快,直接杀了我?我知道的,你内心的深处一定有个声音在告诉你,杀了他,将他撕碎!”
小茉莉越靠越近,语速也越来越快,算算时间,阵法的效用此刻就是最大化,他一定能勾的龟龟杀了他!
龟龟被逼到了角落里,就像小茉莉说的那样,他心里真的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指示着他做些什么。
那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堵在四肢百骸,急需发泄出去,不然他会生生憋死在这里!
小茉莉的眼底清晰的看到了巨大的触手腾空而起,飞快的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唇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疼痛并没有降临。
他疑惑的睁开双眼,看到了悬停在眉心处的触手,还有因为忍耐而脸颊爆红的龟龟。
龟龟攥着拳,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他忍耐着,用齿缝间流露出的气音说:“我从没有利用过爸爸。我爱他,就像你爱你的爷爷一样。”
小茉莉微微睁大双眼,被这句话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