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气病(2 / 2)

坐山观虎斗,等两人斗得两败俱伤也好,回头二哥登基了,他自然不会用这两个不安分的兄弟,那么皇子里排行最高的就是他了,老四老五占了亲近,他好歹也能占个长幼有序吧?

“你放心,宫里额娘会替你好好谋划的。”荣妃笑笑,“你安心办差,把皇上交代的事都办好,再提携提携程怀章,别做得太明显了叫皇上不快,也就是了。”

胤祉看着荣妃已生了华发的鬓角,不由做了小儿情态,跪下来伏在荣妃的膝上红了眼眶:“是儿子不争气,连累额娘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要为儿子的将来殚精竭虑。”

荣妃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也被他这句闹出泪来,却还是强颜欢笑:“额娘多亏有你才是。”若非有胤祉自小就乖巧懂事、进退有度,再加上会向康熙邀宠的荣宪,他们母子三人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否则今日的良妃与老八就是他们的将来了。

母子两个敞开心扉谈到了半夜,毓庆宫里胤礽却也猜出了这是谁的手笔,毕竟宴会上胤禩表露得太过两眼,看来他这个弟弟还不肯甘心呢,但他总算学明白了一点,开始朝着皇阿玛使劲了。

正如胤礽与荣妃猜想的那样,往后的日子里,直亲王处处受挫——前几日程怀靖传了军报回来,说是他们一共打退了沙鄂十几次,不慎“孤军深入”一口气把白哈儿湖给占了,要求再派兵派粮把地方守住,康熙是又疑惑又惊喜:“这沙鄂怎么回事,往常败了便偃旗息鼓,这回怎的没完没了了!程怀靖打得好!”

于是勒令兵部再增兵,结果派去漠北的运粮官半道上坠崖失踪,几千石粮食不翼而飞,人和粮都迟了好几日才找出来,直亲王为此被康熙狠狠责骂了一顿,连延误军机的帽子都扣上了,让他滚回家去反省,随后直亲王的长随出门替他买包子,又摔断了腿,厨下还生出些偷盗、投毒之类的事。

就连康熙都瞧出不对劲来了,皇太后寿宴上的事他遣人再三查了,结果那太监竟然本就是畅春园里太后居所伺候的太监,家里精穷,还有个日日要抓药的娘在外头,都说是为了偷些银子出去给他娘瞧病。不论如何翻来覆去审问,人都快打成烂泥了,也没查出背后有没有什么人,倒显得真像一桩趁乱偷窃案子。

至于老大被暗算的事,倒好查得很,顺腾一模就摸到老八了。

把老八提过来一问,老八跪在殿下为良妃哭得声泪齐下,连“身为人子,却什么都没能为额娘做,眼见她被逼迫至此也能为她伸冤”都说了出来,康熙被

他哭得心烦意乱,抓了抓脸皮一时都分不清究竟谁是受害者了。

于是只能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叫人严加看管,顺带也派人去延禧宫里训了惠妃一趟,再给良妃的丧仪加恩,两边和了和稀泥了事,让延禧宫里连续几日都能听见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

结果直亲王不服气又告进宫里来,说老八关在府里还能运筹帷幄暗算他这个亲王,可见外头还有不少人替他奔走呢!这下好了,康熙被这四十岁了还憨成这样的儿子气得倒仰:“好好好,你既这般说,不如扪心自问,你自个就没做那结党营私的事了吗?老八好歹坦荡认了,你敢不敢认?”

直亲王却依旧梗着脖子道:“老八以下犯上是真,皇阿玛为何不重重罚他?”

康熙气得眼睛都发黑了,撑着桌子角好半晌都没回过劲来,连连摆手让梁九功把人拖下去!他这么处置摆明了不想在年底又闹出皇子兄弟不和、门派林立的事儿来,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亲王在这上头受了委屈,他回头自然会在别处替他补偿回来,何必跟已经落到这样境地的弟弟计较呢?

胤礽本在毓庆宫里和程婉蕴快快活活地烤牛排、吃螃蟹萝卜饭,还煨了点小酒对月小酌,谁知就见梁九功焦急地进来道:“太子爷您快去瞧瞧吧,皇上气得起不来床,又不肯宣太医,正跟自个怄气呢!奴才斗胆……请您去瞧瞧!”

“这是怎么了?”胤礽吓了一跳,只好赶紧起身,看向程婉蕴时略带歉意。

程婉蕴倒还好,她习惯了,啃着带骨牛排摆了摆手:“爷尽管去吧,回头我都给你留着。”

胤礽哭笑不得,他又不是舍不得这一顿饭,他是为自己可能越发少时间陪伴她而感到愧疚。于是,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脸,细细交代道:“别吃太多,天气凉,回头叫青杏提些热水给你烫过脚再安置歇息。”

程婉蕴也有些嫌弃地连忙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将他赶紧打发走——这些年下来,太子爷越发把她当女儿似的事事都要交代,越发仔细唠叨了!甭说这个,就是她夏日里的冰碗子都不知被他夺走了多少个!他总说:“这个岁数不保养不成,你不上心,只得我亲自盯着。”

胤礽跟着梁九功步履匆匆往乾清宫而去,走到半道上梁九功才吐露实情:“是皇上下旨让您过去的……”

“皇阿玛身子没事吧?”

梁九功却欲言又止,叫胤礽心里反倒有些不安了。他望着前头两盏微微摇晃的八角流苏风灯略微有些出神。老八和老大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刻意纵容了,他想着这或许是个让皇阿玛认清他这些兄弟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真正面目的契机,却没想到这两人能把皇阿玛气出病来!

他一路还盘算着怎么宽慰康熙,却在踏进西暖阁、见到康熙的那一瞬间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昏暗的烛火中,康熙仰面躺在明黄大床上,听见屏风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他不禁转过头来,露出了有些歪斜的嘴角。

胤礽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跪下,康熙也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用有些含糊、漏风的声音说:“传朕旨意,朕病中这段日子……由太子监国理政!”

这是康熙五十年末,也是后世史学家所认为清高宗胤礽正式从康熙手中接手江山权柄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