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为自己辩解,晋王就握住了她的手。
沈纤纤感到有暖意自他掌中传来,心下稍安。
她心念微转,猛然想起前不久在马车里,他问她是不是还畏惧皇宫,她回答说是。
他轻拍她的手,似乎说了一句“不用怕,以后没几次了。”
沈纤纤当时不曾细问,此刻却有一个猜想自她心底冉冉升起,隐隐有 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此事与王妃无关,是臣弟的主张。臣弟六岁封王,长留京城已有十余载,身无寸功。近来听闻外面传言,说什么皇上欲立皇太弟。此事关乎储君,涉及社稷。有此传言,皆因臣弟违背祖制,不曾就藩。还请皇兄准许臣弟早早离京前往封地,也好平息谣言,稳定人心。”
萧晟没想到皇帝会在今日留下他们问起此事,本来还想着等事情定下来后再跟她说呢。
“什么流言?朕怎么不曾听过?”皇帝重重叹一口气,极为诚恳,“你是朕的亲近之臣,也是朕的肱骨手足。你留在京师,襄理朝政,能为朕分忧,我们兄弟也可朝夕相见。又何必在意些许零言碎语?”
他说到后面,越发动情:“小九,咱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真忍心去了封地,终生不再返京?”
晋王早年也是这样想的。
——前提是没有皇帝的一次次利用试探。
是以,萧晟看起来比皇帝更加诚恳:“臣弟也想一直辅佐皇兄,然而一直留在京师,任凭流言四起,恐不利于朝堂稳定。臣不想让皇兄为难。何况现在诸皇子渐渐长成,朝中人才辈出,也不缺臣弟这一人。”
他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是为大局、为皇帝考虑。
皇帝心里颇为烦闷,他当然知道流言,甚至还有心放任。
他双手负后,来回踱步,心内杂乱情绪交织。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晋王妃,顿时有了主意。
“行,你想就藩,那也可以。不过,朕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朕就同意。”
“什么条件?皇兄请讲。”
皇帝抬手指向沈纤纤,目光沉沉:“你的王妃是栖霞郡主养女。郡主爱女早逝,儿子又远在江南,朕想让她留在京中承欢膝下,略尽孝心。唔,当然,作为补偿,除了正经的嫔妃,宫中佳丽,可任你挑选,你都能带到封地去。”
沈纤纤一惊,是要留她做人质?还是以此为借口拒绝?
萧晟摇头:“皇兄,臣弟与王妃感情深厚,夫妻一体。哪能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臣弟若去就藩,自然是带王妃一起的。至于后宫佳丽,臣弟还是那句话。除了王妃,臣弟心中再容不下任何人。”
说着他转头看向王妃,黑沉沉的眼眸中,满是深情和坚定。
他这副做派与最近大不相同。但此情此景,异常熟悉。
——上次皇帝要赏赐那四个美人时,他的话语跟今天相差无几。
沈纤纤到底还是记得最初自己是陪他作戏,挡桃花的。
她抬眸看向他,眸中深情不减于他,且感动十足:“九郎……”
皇帝笑笑,极其无赖的模样:“既然你不答应这个条件,那就藩的事情就别再提起了。你们先回去吧。”
他就知道,一说就藩的条件是留下沈氏,小九就会改主意。
虽说沈氏红颜祸水,可也不是毫无用处。只可惜,这个理由只能推塞一时。
晋王还欲再说什么,皇帝已挥手令其退下。
萧晟施了一礼,拉着王妃告辞离去。
本就没指望一次成功。此事需要慢慢斡旋。
再次将王妃抱上马车后,晋王也跟着进了车厢。
马车狭小,两个人相对而坐,稍微显得有些逼仄。
刚从皇宫出来,沈纤纤思绪如潮,却不好出言询问。她坐在车厢里,默默思索。
晋 王瞥了她一眼,主动开口说道:“京中形势复杂,不宜久留。还是得想法子早点去封地,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害怕进宫了。”
车厢内光线黯淡,沈纤纤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听到他这番话,她微微一怔,意外之余,还有些浅浅密密的欢喜。
所以他决定就藩,也有她的一点原因在吗?
不过,他说“京师形势复杂”,应该是还有其他考量的。
可是即便是出于其他考量,他也并没有答应皇帝的条件,留下她,自己去封地。
……
沈纤纤一时间心内百转千回。
晋王恢复记忆后,对她态度大异于先前。她不免凄惶茫然。然而今日他在皇帝面前维护,此时又提到就藩之事,她一颗心上上下下,像是泡在温水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思索良久,终是忍不住问:“王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嗯?”萧晟扬眉,“何事?”
犹豫了一瞬,沈纤纤轻声问:“王爷为什么留下我?”
萧晟轻嗤一声:“没留下你。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就藩,肯定带王妃一起。”
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在皇帝面前那番话,他虽带些表演的成分,可也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是说这个。”沈纤纤将心一横,终于问出那个问题,“王爷恢复记忆后,为什么要留下我?”
是不是对她,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
毕竟他失忆之后,他们也曾很要好很甜蜜。
“嗯?”萧晟抬眸,慢条斯理,“这还用问?华阳代我拜了天地,我自己入了洞房。你我早就是夫妻,我还能不认?那我成什么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对她有感情,也从心底认可她这个妻子。
晋王又道:“本王早年曾经想过,若不娶妻便罢,倘若娶妻,就娶一人,一生不负。所以你……”
话一出口,他就顿觉懊悔。
怎么就一时口快把这个说出来?让她知道他这一辈子只会有她一个人,岂不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对,他失忆期间,好像也说过这话。她肯定早就听过了。
寻思着不能让她尽知他的心事,太过有恃无恐,他及时收回已到嘴边的那句“所以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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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所有的设想都是在没遇上之前。她这样的,其实也很好。
但这话不能给她知道,她要是知道他对她感情不浅,指不定还要怎么样呢。
沈纤纤微愕,悲凉愤懑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指尖轻轻颤抖,先时的那一丝希冀和窃喜被碾压得丝毫不剩。
是,她早该明白的。他留下她只是因为他们先有了夫妻之名,又有了夫妻之实。她原本就不配做这晋王妃。
他出于无奈对她负责,可她又何尝稀罕?
此时马车到了晋王府外。
萧晟当先跳下马车。
沈纤纤乘他不注意,默默用指尖揩去泪水,被他抱下了车。
望了一眼晋王府的大门,她想,她不应该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