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面的人,眉眼已和凌犀十成十像,安静淡然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招呼她:“阿韵。”
凌韵眼角瞬间就湿了。
她大概有几万年没哭过。可是她也有几万年没有见过他,没有听过他用这沉冷的嗓音叫她阿韵。
所有人敬她爱她,也畏她怕她。没有人想过她偶尔也想被当做小孩子保护。
她漫长的人生,其实一直在隐秘地怀念幼稚却丰富的前两千年,有他在的前两千年,无忧无虑有人可依靠的前两千年。
人都想走上最高的巅峰。但其实很少有人真的能承受住巅峰的孤独,那种有朝一日天塌下来义不容辞要替全世界扛下的孤独。
凌犀被万煞之谷吞噬时,她还太过年幼,自己都还没能明白过来,心中那大雪封山般的苍凉,远超过朝夕相处的师尊离开的悲伤。那是她永远告别身为人软弱的权利,撑在头顶的港湾永恒倒塌,从此她与世间最为盛大的风雪间再无任何阻拦的悲凉。
也无人懂她这种感觉,唯一懂的人已经死了。
或者,即将被她杀死。
修仙界的信仰,比长生玉做的雕塑还要沉稳的神,不沾凡尘只可仰望的仙女,背对着人们,眼泪簌簌落,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一颗黒舍利果真强大。它带她入了一个不可解的死局,无论她向前,向后,原地不动,是生,是死,还是逃离轮回束缚,都必须成邪。
是迈出一步,背叛种族,背叛终其一生追求的道。
还是拔剑相向,背叛师门,背叛她在这个世界的根和归属。
亦或是两不能相欠,自戕归还神魂至天地,留滔滔火海烈烈地狱于身后。
全部都对不起她自己的道心。
她离经叛道不假,但她无法与卑贱为伍残害无辜。她薄情寡爱不假,但无法对给她一切的师尊出手。她自私懦弱不假,但死亡从来不是她解决问题的备选项。
凌韵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挺没原则的人了,所以她从来不怕什么心魔幻境。俗话说,只要我没道德,就没有人能道德绑架我。
可是如今她才忽然意识到,“挺没原则”是不够的。但凡一个人还存在原则,存在底线,就等于存在了弱点,可以根据此设局,使其被框囿于自己的原则间,无路可走。
凌韵望着面前玉树冰山般的男子,眼前已经模糊。
所以她要逃出这个局,就必须从自己的底线上开个口,放弃自己的某个原则。
她将始终如一,她将坚守着修改的道途一直走下去。不然她的道心将无法稳固。
她于修道上太有天赋,修的又是理性至极的无情道,所以也太懂破局的方式。
所以她才难过。
她要放弃他了。
不仅仅是放弃爱他,而是放弃对他的信任,放弃对他的所有眷恋、依赖、孺慕、敬重……放弃人生中唯一天真烂漫的两千年,彻底地否定它们,否定他。
她要成为一个真正无情的无情道人,忘记自己软弱过、依恋过、爱过。她要拔掉自己的根,拔掉自己所有柔软纤细的地方,相信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像绝岭寒巅从未有人造访也从未被温暖过的冰雪雕像。
然后她才可以毫不犹豫毫无悔恨地杀了他。
她知道他是赢不了她的。她是世间唯一的道尊,道尊只有一个。
凌韵印象里从来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难过,哪怕他死时也没有。她好像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