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耘笑了笑:“我不仅仅是代表自己来和您接触。您应该猜得到还有哪些人。”
安戈涅控制着呼吸的力度,不让这一瞬间流经她身体的紧张感泄露:“我需要做什么?”
“请您尽快返回首都星,我会找合适的契机让您公开露面。”
“为了稳定人心?”
“是,即便是普通市民如今也人心惶惶,已经有贪婪之辈囤积物资而后高价倒卖。”
返回首都星原本就是安戈涅打算做的。易耘开出的条
件于她更像是天赐的助力。但女爵不必知道这点。
鲜少有人了解她和路伽是旧识,更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路伽对她并无杀意。在大多数眼里,她完全可能成为下个行刺目标。
她可以用这份无法否认的风险换个好东西。
易耘并不惊讶于安戈涅的沉默,她反而听起来更胸有成竹了,似是因为公主的犹疑放下心来:艾兰因的学生也不过是个会害怕的年轻人。
“我们会尽一切可能保障您的安全,这一点叛军也差不多松口了。如果您也遇刺,事态会变得彻底不可控。”
顿了顿,她放柔了声调:“而且想一想,如果一切顺利,您说不定能成为女王。您能想象自己坐在王座上吗?”
安戈涅无声地牵起唇角。她又假意沉吟片刻,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急切,缓声说道:“登基的事……很重大,我也没怎么想过,之后再一起商议吧。
“我会回首都星,但有一个条件。”
※
哥利亚再次进门,一眼就看到仰倒在地的安戈涅。
他一步窜到她旁边。安戈涅原本正眼神失焦地盯着天花板发呆,阴影陡然笼罩,她定睛看向他。
四目相对,哥利亚急声的呼唤卡在唇间,最后化作一声突兀的:“啊。”
安戈涅疑惑地看他片刻,噗嗤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这不好笑,”红发青年板着脸,但这严肃的表情只持续了两秒就绷不住,他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故意吓我是不是?”
她乱拍他的手:“你想多了,你不知道我喜欢躺在地上想事情啊?”
哥利亚没接话。
他确实不知道。
安戈涅垂下眼睫,手肘支地坐起来:“所以,你的结论是?”
对方盘腿往地上一座:“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曾经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成员。”
“嗯,那个非常厉害的组织和路伽还有斐铎一脉有关?然后这几起暗杀可能都是他们干的?”
哥利亚已经张开的双唇卡在起头的唇形好几秒。他没辙地长出一口气:“都被你猜完了。”
“你给我提供的线索我都记得,要联系起来很自然,”她略微倾身观察他的表情,“但你还没说完。”
哥利亚应了一声,嗓音有些低沉。他下意识地摸上那把短刀的手柄,指腹顺着流畅的暗纹来回游走。
“我上次没有告诉你,那个组织本来已经解散了。领袖死了,下面的小鬼就都各跑各的了。我本来以为那就是结束了,但这次的手法……实在太像了。”
安戈涅并不惊讶。艾兰因让她读过一些分析犯罪组织构架和合法组织构架的著作。杀手组织常会模仿挪用其他政治经济实体的构架,尤其是等级分明的尊卑体系。
而哥利亚能从中脱身、继续在灰色行当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受所属组织默许,就是原本身处的团体本身已然瓦解。
她点了点头:“如果组织的成员还存活
了一部分,重新收编起来,按原有的方式培训新人。这很合理。”
哥利亚深呼吸好几下,烦躁地往额际捋了捋头发,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最后干脆直接坦白:“我是那个组织里最好用的那把刀。而幽灵鲨号……最初的幽灵鲨号会解体,是因为我杀了老大。”
安戈涅一脸空白地看着他,几乎是机械地追问:“然后呢?”
最艰难倾吐的部分已经说完,哥利亚回答得干脆利落:“我的手脚很干净,那时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意外。但谁都说不准之后那么多年,会不会有人去翻旧账,发现事故有一些地方太凑巧了。”
“然后呢?”她又问一遍。
“我不太想再和那群人沾上关系,但只要在首都星,估计就总有一天会撞见老熟人。假如他们要招我回去,应付起来会很麻烦,”哥利亚环顾陶朱双蛇大厦中简洁而昂贵的陈设,那是一种过路人的眼神,“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船上了,下面的那群家伙们有点欠管教。”
“你想走。”预感应验得太快,安戈涅甚至勾了勾唇角,将脸朝着蜷起的膝盖低下去。
暖烘烘的大拇指托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冰蓝色的原生眼与黄色的义眼一左一右,同时将她放在视野正中央。
略显粗粝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颚刮蹭了一下,而后松开又点在原位,一下一下,在她的身体里激起电流般的颤栗。
——是躯体对异性带有侵略意味的动作生理性的反应,但或许还有一点别的。这个小动作像在叩门。
敲响一扇她不曾对他打开、他也没认真闯过的门。
哥利亚就这么盯着她,慢吞吞地道:“没什么好处,只有更多的麻烦,就算这样还继续待在你身边给你当保镖。你得给我个理由。足够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