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吗?”安戈涅忍不住追问,“那样大规模的改变,只靠还剩下的能量真的足够完成吗?”
以太族似乎已经全都成为人类的燃料,能量缺口再无可能通过收割人类意识补足。
“我不知道,”路伽面前的门洞缓缓开启,他眼都不眨一下,“但总得先试一试。”
语毕他便率先踏入圆形门洞。
安戈涅加快步子跟上去:“假设真的成功了,外面等着你加冕完成的那些人怎么办?”
那群斐铎的忠实追随者肯定不知道路伽真正的目的,还以为陵寝大门再次开启,拥有绝对统治力的国君就会归来。激怒他们的后果不堪设想。
路伽还是淡然的语气:“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安戈涅张了张口,一时间失语。
他唇角微翘,温和地问:“你在劝我收手吗?我以为你肯定会理解我。”
这一刻,戴冠持杖的年轻omega身上明确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冰冷的颤栗流过她的后辈,安戈涅握指成拳抑制住异常,坦然看着他的眼睛:“你好像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但我在乎。如果你没法享受到新世界,那有什么意义?”
路伽愣了愣,漂亮眉眼间的冷意瞬息间消融,他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的关怀和担忧看,出口的话语却是:“你会没事的。”
就好像看穿了她其实在为自保忧心忡忡,又因为她流于表面的关心而满足。
他不再和她说话,转身时披风扬起的弧度宛若一道休止符。
安戈涅这才跟着他打量门洞后:纯白色的橄榄型空间正中是一段阶梯,一片片的白色石板凭空悬浮,逐渐上升,直至来到高处的一个正方体石台面前。这里的光照特殊,地面竟然一丁点的阴影都没有,不仔细看,这道悬空阶梯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色融为一体。
除此以外,这所谓的陵寝空无一物。
周围安静极了,安戈涅悄然舒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这份寂静的源头:刚才强行将信息注入她意识中的神秘呓语停止了。
她自觉地止步不动,准备在下面旁观路伽接受加冕。
现在和他贸然决裂没有任何好处,陵寝大门不会随意开启,外面又有一大群视她为赝品的危险人物。即便真的有办法制造混乱从这群人手里逃脱,她依然走投无路:她可没办法一个自由落体,直接从一之月跳到首都星地表。
安戈涅猜她最少应该还有一次回溯的机会,目前她已经收获了极多情报,即便立刻重来也不算亏。只是她不会轻易送死,至少也要弄清楚路伽疯狂的筹划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当然,她也可以试着取代路伽,完成这里的加冕仪式。如果路伽的说法是真的,一旦她成功,王太子党也会臣服于她。
她能“听”到那些秘辛,说不定也拥有获取力量的资格。只是——
安戈涅陷入沉思,路伽却不打算让她当个观众。他踏上两级台阶之后回头看:“
傻站着干什么?”
“这是给加冕者走的道路……”
“又没人规定其他人不能走,我希望和你一起。你不愿意?”
这柔声责问的态度让人很难不多想。路伽或许也在防备着她会在底下动手脚,要带在身边才安心。安戈涅眼睫颤了颤:“不是……”
她提起长袍前摆,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级浮空台阶。
路伽满意了,与她保持着一个台阶的距离,徐徐地朝着石台攀登。
安戈涅看着他消瘦的背影,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纯白的空间影响了人对时间空间的判断,这段台阶感觉很短又很长。等真的来到顶端附近,因为下方没有阴影,居然有种站立在平地上的错觉。
“你留在这里。”路伽让安戈涅停在下面一格的地方。
最上端的那块石板前方边缘有一个小孔。他沉默地举起王之权杖,孔洞恰好容纳了金器的末端,不多不少。
权杖插入石板的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机关解锁声。
路伽双手从头上褪下赤心冠冕,将它放置在石台正中。
一秒,两秒,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下一刻,透明球形容器陡然出现,突然得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似的。
那是个比安戈涅想象中要小得多的容器,她双手就能捧起来;形状和材质也无特殊之处,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大概会被误认作培养水生植物或是观赏鱼的鱼缸。
但与此同时,某种难以解释的感觉让她确信,这看上去空空荡荡的玻璃球内就存放着以太族转化而成的能量。
路伽的呼吸声更明显了。他也有些紧张,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试了两次才成功把掌心割开。
艳丽的血珠滴滴答答地从他的手掌坠落,却在碰到球形容器前凝滞,就那么停在了半空。
路伽表情没有变化,这景象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进行身份认证。”他的嗓音有些发紧。等待片刻,他的表情缓和下来。
安戈涅眯了眯眼睛:这次他真的听得到她听不到的声音?她猜想他听到了类似认证通过的话语。
真是不可思议,在这充满接近宗教意味的场所,获取奇迹之力的口令居然是那么的……板正、机械,和与普通的人工智能系统交互没有区别。
如果说所谓的超自然存在很多时候只是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畴,那么安戈涅在进入这座陵寝之后的所见所闻,都在强迫她面对、逼迫她承认,这个星系、这个文明是个诡异的缝合物——
明明是人类,却同时拥有另一个生物种群的性别和社会秩序;
从他处习得的精妙技术,最后却用于维护太阳系文明中陈腐落后的残片;
比任何地方都接近“神圣”这个词定义的宏伟陵寝好比一座自动贩卖机,不带感情地、严谨地按照规定好的流程,把剂量固定的神迹分发给选定的客户群。
与此同时,路伽以平静的声调念出誓词:“我为取走
我应得的那份遗产而来。我宣誓,我会严守秘密直至我生命终结;我宣誓,我会将分得的遗产用于正途。”
说着他翻转掌心,仿佛在等待什么东西主动跳到他的手上。
“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发生了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朝台阶边缘挪动,戒备地绷紧身体。
路伽茫然地复述,语气逐渐激烈:“它说……现任君主尚未死亡,我没有资格分得遗产。斐铎之后,明明没有任何君主接受过加冕!”
安戈涅顺着他的话推测:“斐铎找到了长生的方法,其实一直活着?”
“不可能,他死透了,那群蠢货每年都会特地祭拜他的骸骨,等着有一天把他光明正大地带回首都星地表迁葬。”路伽来回踱步,俊秀的面容微微扭曲,“不可能,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前代君主早就亡故,遗产是我应得的,你的记录出错了,我有资格!”他和看不见的控制中枢争辩起来,“我不相信,你告诉我,那个现任君主是什么时候加冕的?!”
路伽得到了答案,讶然沉默,忽然看向安戈涅,语调古怪:“五年又九个月四天之前,这个时间点……和你进宫的日子相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