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共向导。()”安戈涅干巴巴地说道。
提温笑了:“我知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公共向导的定义就是不会拥有搭档、为尽可能多的哨兵提供护理的向导。”
他丝毫不在意这点,一本正经且充满自信地回答:“公共向导不是终身制,如果我能够更加稳定地外出活动,恐怕上面不会在意我和原公共向导成为搭档。”
安戈涅无法否认这点,深吸气:“可是,你说的这些有一个前提——我和你能够建立链接,并且我愿意和你成为搭档。”
“对前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至于后者……你讨厌我吗?”提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笑容有种奇妙的感染力,让人很难对他维持冷脸。
不等安戈涅反应,他忽地看向别处,声音低下去:“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无法强求你答应任何事。”
原本蹲坐的猞猁也悄然将下巴贴到了地面上,圆圆的眼睛观察着安戈涅,尾巴专注地微微颤动。
安戈涅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直接拒绝对方。她转而开始编织免责条款:“那么容我事先说一句,我虽然和绝大部分哨兵都能够建立链接,但那是治疗这样短时间的情况下。我的精神力强度和规模都非常一般,可能很难替你这样的哨兵长久地分担感官刺激。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金发青年含笑认真听完:“好。那么我现在就和人说接下来的安排。”
十分钟后,安戈涅见过的那两个公共向导再次进入这间白噪音室,两人表情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艾兰因仍旧在门口等着,房门开阖间,他的视线短暂地与安戈涅的相碰。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即便如此,她的眸光还是不受控地闪烁了一下。
她很难说清楚现在对艾兰因是什么看法。但毫无疑问,她撇开“更有渊源的”他和其他的哨兵接受适配度测试,以他那高高放在众人头顶的自尊,副队长先生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提温那边结束之后,能让我和安戈涅小姐也做个适配测试吗?”艾兰因蓦地问道。
那两个向导愕然回头看他,甚至忘记在身后手动关闭白噪音室的门,气氛顿时尴尬极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艾兰因补上的这句话是对着安戈涅说的。
都这样了,拒绝艾兰因但同意提温的要求肯定会被解读出不存在的意思,安戈涅心一横:“可以。”
“那么我在那间白噪音室等你。”
重新面向提温,安戈涅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对方似乎也确实不太在意,只笑笑地调侃了一句:“看来我已经有了一个竞争对手。”
检测精神力波动的佩戴装置已经通过运输管道送到提温那一侧,安戈涅接过自己的那份:“我知道流程,给我的说明就免了。”
“我也免了。这个流程我太熟悉了。”提温淡然提及自己至今为止在寻找搭档这件事
() 上的败绩。
“好,那么我们会在外面监测结果。”
宽敞的白噪音室中很快就再次只剩下安戈涅和提温,还有那只神气的大猫。
“你想要怎么开始?”提温问道。
安戈涅想了想,掌心贴上玻璃墙。金发哨兵绿眼睛动了动,立刻会意,也抬起手。
两人的指掌隔着厚厚的透明屏障相贴。
“建立链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打开这边的音响。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提温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他似乎在主动闲聊给她增添信心。
安戈涅看他一眼,唇角翘起又收敛起笑意。
她不会盲目乐观自信,但也不会否定成功的可能性。
正常情况下,做适配度测试的神启者会有一定的肢体接触,以此为媒介展开更为深层的精神交流。但这对提温而言并不可行,在这个前提下试图建立精神链接,于安戈涅而言也是挑战。
调匀呼吸,安戈涅闭上眼,逐一排除心头的杂念。她的意识高度集中,耳畔舒缓的白噪音逐渐淡去,默数到十,再启眸,她听不到任何来自环境的噪音了。
她盯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手,想象着自己的精神力穿过玻璃墙,包裹住提温的指尖,而后是第二指节、再向上向外扩散,宛如大地之上漂浮的薄薄云层,逐渐下压,缓慢地靠近哨兵那不太常规的精神图景。
她看提温的手,他则注视着她的脸,一眨不眨。
与刚才做护理时无处下手的感觉截然不同,提温精神层面上的存在竟然变得稳定鲜明了许多。是否对靠近的精神力心存抗拒、对建立链接是否有信心——这样的心态变化直观地体现在了精神上。
虽然提温精神领域依旧在迅速发生变化,但变动的速度她完全追得上。
一点点地,安戈涅收拢精神力编织成的防护网。她的视线逐渐上抬聚焦,与提温四目相对。
这是关键的一步。
适配度评判标准不仅仅看向导能否完整地包裹住哨兵的精神体,还会参考彼此精神力接触时的排异反应强弱。
而排异反应很多时候与接受测试双方的能力还有意愿都无关。哪怕脾性不合,有的人的精神就是能顺畅地融合交叠。同理,意气相投的哨兵向导也可能因为排异反应强烈最后放弃结合。
当然,并不是说互相排斥的哨兵和向导就绝对无法建立稳定的链接、成为优秀的搭档。只是要走到同一步,总要花许多额外的力气。不是所有人都甘愿走那一段弯路。
安戈涅在这方面是幸运的,与大多数哨兵的精神图景接触时,她都几l乎感觉不到抗拒。这次也不例外。
对她而言最难的是下一个步骤:与哨兵原有的精神屏障融合,短暂接管哨兵的感官,真正成为隔绝他们与外界的那面盾。
还在圣所接受教育时,安戈涅的导师曾经这么评价她:她的精神力远远比她日常的行事作风要强势。这使得她能轻松压过哨兵的排斥反应,却也有了功率大
续航差的毛病,难以再分出余力处理链接需要的细腻操作。
但提温没有精神屏障。
因此,安戈涅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精神力就彻底包裹了他。
不知道建筑物哪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哪怕隔着白噪音的帷幕,依旧响亮得宛如雷鸣;空气中通风管带来的尘埃气味有一点雨后的土腥气;包裹着身体的异物触感,像一层不合身的皮,那是衣服;光影细微的变化,空气的流动,室温在房间不同位置的不均匀分布,地面最轻微的震动,全都第一时间被捕捉,化作神经系统内部的电位变化,成为新的刺激……
洪流般的信息扑面涌来,安戈涅的思绪有须臾的静止,只以本能维持着精神力没有退缩。
这就是提温感受到的世界,已经处在严密物理隔绝下,他的世界依然嘈杂、刺目、没有片刻安宁。
而短暂的数秒间,安戈涅和他字面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她惊讶极了,这是她第一次那么顺畅地与哨兵共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很快收心,将大浪般向两人的意识拍击而来的感官刺激逐一拦截削弱。
呼吸变得急促,掌心微微出汗,安戈涅感觉极限已经近了,咬牙坚持。她从来没有那么顺利地建立链接过,更不用说走到接管感官这一步。
只是为了证明她也可以,她也要再多忍耐一点、坚持多一秒。
提温忽然用力抽了口气。
她以为屏障哪里出了问题,有些慌乱。映入眼帘的,却是金发青年如堕梦中的微笑。她一怔,紧绷的心弦却不由自主一松。
大猫轻盈地穿过隔离墙,绕着提温的脚边嗅来嗅去。他也抽动了一下鼻尖,轻轻嘟囔“闻不到了……”同时好奇地仔细打量四周。
他就像个误入新世界的孩童,这间熟悉的白噪音室变得仿若初次造访般新奇陌生。
而后,他低眸观察自己的双手,手指在玻璃上滑动,体会着无机质地屏障的凉意和坚硬。他画着无意义的弧线,视线追着自己的指尖,而后几l乎是必然的,两人再次隔着玻璃,看进彼此的瞳孔深处。
“这个世界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原来就是这样清净、这样轻盈的吗?”提温轻声问。
安戈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实也不需要她回答。她更不愿意贸然表态、让他误以为她在怜悯他。
好吧,真正体验过了没有屏障的哨兵是什么感受,她很难不生出些微的同情。
但安戈涅打定主意要将这点情绪藏好。
“让我听你的声音吧。我可以承受住。”这么说着,提温轻轻叩击玻璃,立刻歪了歪头,显然这敲击声听起来也和之前不同。
在外面监控的向导立刻进行操作。
“好的,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了。”提温笑笑地说。
安戈涅不太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呃,你好……?”
提温眼睛里闪烁的笑意更加明亮了:“你好,安戈涅小姐。”
片刻的沉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很辛苦吗?”或许是考虑到还有人旁听着,提温一本正经。
只是绕到安戈涅脚边蹭蹭的大猫却是另一副面孔。安戈涅有点手痒,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没俯身摸猞猁。
“没法维持太久,但再半分钟没有问题。”这么回答的时候,安戈涅怔了怔。
当了那么几l年公共向导,甚至还短暂地到圣所去给青春期刚觉醒能力的青少年们当过辅导员,安戈涅对于适配度的各项基准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在没有器械辅助的情况下能接管哨兵的感官其实非常罕见。更不用说,她还能维持不止几l秒。
这意味着……
安戈涅看向提温,脸上罕见地露出茫然之色。
就这么一个念头的干扰,她构建起的屏障就像戳破的气球,一眨眼消散了。
提温闭上眼睛,抽了口气。猞猁也宛如关闭的投影,啪地不见了。
“抱——”想到墙对侧的白噪音强度大概率还没调整好,安戈涅立刻收声。
对方缓了缓,给了她一个微笑:“不要紧张,对我来说只是回归常态而已。好的,我已经听不到你这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