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主……现在是白家主了,他如今无疑是在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
夜晚的灯下,云宁执礼,将今日的所有消息呈送到陆宵练的桌面上,躬身退回。陆宵练拿起那叠纸,翻看几眼,其上大多说的是白海东的所作所为。
他一目数行阅完,并不回眸,抬手便将其递给身后的幕僚,收手之际,对云宁示意。
“坐罢,没那么些规矩。⑻()_[()]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云宁于是落座,眉眼倦怠,微露怅惘神色。
“白家主垄断了仙药,扬州口岸的船主想要出海,必得求得仙药。可药又只管半月时间,半月之后,又再求,这一来一往间,白家主如今声望扶摇直上,人人都不敢忤逆,竟成了地上的仙人了。”
“他报复了一切曾对他落井下石的仇人,原样奉还;那些给他一粥一饭恩情的,他居然一个不忘,厚礼相待。这样亲者快,仇者痛。”
“他还散出了无数探子,不知在探些什么,只是每月往返,尤其注意天下商路为他递来的消息,对那些奇人异事,更是十二万分的留心。每每入夜,他便沐浴更衣,焚香上告,将白日所得,尽数报予仙人。”
云宁所述,皆是纸上的消息。话已至此,她终于忍不住,询问陆宵练。
“王爷,他是在用天下商路,帮仙人做事吗?是九殿下……要求他这样做的吗?”
未等陆宵练回答,云宁就苦笑起来。
“其实,说句不敬的,我曾经埋怨过仙人,为何要给予白家主这种深仇在身的凡人仙缘,引凡间动荡。但我很快又想,仙人不给苦倦者仙缘,又该给谁仙缘呢。”
可是,白海东如今已经接近失控。他在扬州坐大,声望随仙药日盛一日,又无臣属朝廷之心,几乎有割据的架势。
只是长公主念其际遇,暂时忍而不发,可要是再这样下去,白海东只会彻底滑入渊底,自取灭亡。
“自他从东海上回来……”
陆宵练终于开口,他墨黑的眼睛注视着烛火,手在襟怀间,轻抚花枝。
“谁说他回来了?”
云宁一愣,只见雍州王抬眸。
“他的心还困在东海上呢。”
***
携一身烟气酒气,白海东披衣离席。在座其他商人皆不敢有异议,如他走时随口客套的那样,继续饮酒高谈,竟不敢停歇一时半刻。
如今他随意之言,也成了圣旨了。
怪不得,世人都道神仙好,功名哪里比得了?
白海东似乎想笑,然而他的嘴角却一直在向下撇去。他自己也发觉,抿了唇,径直穿过白家重新遍植名贵花木的庭院。
笃——笃——
有轻微的凿木声传来,夜色中,白海东侧耳聆听,声音似乎来自旁边的院落。他听着“笃——笃”,忍不住脚步移动,穿出庭院,来到那间院落前。
看着悬了英国公府灯笼的院门,白海东的脚步微顿。
() 他记起,为了每日去码头方便,寻懂船的人也方便,英国公府的两姐妹在白家附近寻了地方落脚,整日往返,寻求仙药之外的治贝良方。
何必如此?他带回的仙药尽够了,多少年消耗不尽,何苦多费心。
白海东登阶扣门,有老仆前来,请他进去。
云宁暂时未归,云眠在家中摆弄着木工活。她实在不像个大家小姐,坐在一地木屑中的矮凳上,正在对着图纸,打一只小木屋。
“白家主。”
云眠起身见礼,见白海东一直在看她打造的那些个拳头大小的木头小屋,于是笑了笑。
“我听古书上说,能吃贝的仙鸟还在时,手艺匠人会时常在船上给它们打些小屋子,供其落脚。久而久之,仙鸟随船,大船便不会被凿船贝侵害。”
“白日里用种种方法,皆不奏效,实在碰壁太多,夜里就寻些传说中的慰藉。”
她慢慢吟了一段古书中的残歌。
“仙鸟仙鸟,何处栖止?”
“仙鸟仙鸟,入我船篷。”
白海东对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姐全无恶意,反倒心存感激。他从木屑间拾起一只做了一半的小屋,轻轻一叹。
“二小姐对我有恩,若需仙药,只管来说一声,白某自然双手奉上,何必做这种粗活。”
云眠却摇头,她的眼睛很亮,是见过山川的眼睛。
“仙药总有穷尽时,也不能总依赖仙人所赠。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着,能将昔日那些仙鸟引回来,扬州以及大昭境内其他近海的口岸,才算真的高枕无忧。”
“至于不该做粗活吗……”她摇头笑道,“在我这,没有该不该干,只有想不想干,愿不愿干。”
她忽而又转过眼,直视白海东。
“我听那码头上关于白家主的传闻,十五便敢带商队西行,去过瘴气遍布的沼泽地,也去过风沙漫漫的黄沙岭。白少主在做这些时,想的恐怕也只是愿不愿做吧。”
她又忘记了,还称白海东为“白少主”,仿佛他仍是那个意气风发、豪情满腔的白少主一样。
只是——
白海东轻眨了几下眼睫,眨去些往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