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苏瓷儿是被踢醒的。
林岱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那里的苏瓷儿,面色复杂。
苏瓷儿睁开眼,睡意朦胧的样子,有点呆,似乎是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魔尊开口了。
嗯?
林岱突然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萨兰,“是不是药下重了?”
嗯嗯?
原来不是在跟她说话吗?
“应该没有。”萨兰也是十分困惑。
“那她怎么傻了?”
苏瓷儿:……我谢谢你全家啊!
苏瓷儿懒得理这只脑子不清醒的大魔王,再次闭上了眼。
看到苏瓷儿的表现,林岱更确定是萨兰的药下重了。他慢吞吞的从轮椅上站起来,然后蹲在苏瓷儿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
苏瓷儿被扰得没办法,只得睁开了眼。
林岱歪头看她,指尖拨了拨她浓密的眼睫。
苏瓷儿颤了颤眼睫,那细密的眼睫刷过林岱的指尖,带起一股酥麻之感。
男人下意识收了手,看向苏瓷儿的眼神中带上了一点诧异之色。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林岱朝萨兰挥了挥手,“有客人来了,好好接待。”
萨兰颔首,躬身退出去。
客人?是谁?师尊吗?
“没想到青灵那老东西没找来,先找来的居然仅仅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娃娃。”
不是师尊,那是谁呢?筑基期的小娃娃……不会是花袭怜吧?
突然,蹲在苏瓷儿面前的林岱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面色“唰”得一下惨白。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腿,如果苏瓷儿没记错的话,那里正是伤口之处。
男人额角浸出一层冷汗,他往后一跌,轮椅后滑,林岱没有靠住,径直摔倒在地,然后苏瓷儿就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袍爆裂,双腿变成了……蛇尾?
少女神色呆滞,半响后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是有这个设定存在。
听说魔族历任首领皆能幻化出蛇尾,其祖先能追溯到上古时期某种神兽,具体是哪种神兽则不得而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魔族那么重视血统的原因了。
因为血统越纯,则意味着其继承的魔力越强,这就是天生的血脉性压倒优势。
桑柔柔躺在床榻之上没法动弹,因为不能转动脑袋,再加上苏瓷儿和林岱躺的地方正好被床边的帷幔挡住了,所以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瓷儿不能动,她眼睁睁看着林岱的双腿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色蛇尾后不受控制的朝床铺上抽去。
“啪”的一声,床铺倒塌,躺在上面的桑柔柔被被褥掩埋,不知生死。
苏瓷儿:……
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发展的。
她记得这个时候的桑柔柔虽然十分惊恐,但依旧主动又温柔的展露出自己的圣母心态,将这位虽然对她百般输出油腻情话,甚至要杀她师尊的魔尊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你问为什么桑柔柔要这么圣母?那当然是因为她就是一个圣母啊!
现在,桑柔柔被埋在了被子里,林岱痛苦地甩着蛇尾,每次都差点要抽到苏瓷儿。
幸好苏瓷儿运气好,虽然她不能动,但因为她窝的角落遮挡物比较多,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因为林岱的一通乱抽,所以他蛇尾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苏瓷儿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气,她看着那血从裂开的伤口里流出来,下意识蹙眉。
看起来好疼的样子。
林岱似乎也是疼得厉害了,他蜷缩着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像是……冷的?
苏瓷儿仔细看去,果然见他的伤口处竟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她想起来了,青灵真人的刀名唤“白露”,被它砍出来的伤口会凝结冰霜,长久不愈。
那冰霜与新长起来的肉黏在一起,融入骨血之中,若想伤口愈合,便必须要将那些冰渣子挖出来。可你挖了出来之后,那血肉又要重新长,重新长出来的血肉又会再次凝结出冰霜。
长此以往,反复不愈。
这样的刀实在是不符合仙人之身,因此,青灵真人另还有一柄剑名唤沉璧。
而这柄白露他极少使用。
“冷……好冷……”
刀口处的寒意顺着血脉往林岱的身体里钻。
蛇,是最惧降温的动物。
苏瓷儿甚至看到林岱的眼睫处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淡霜。
确实有些可怜,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又不是圣母女主,她也没有桑柔柔那样的系统需要服务。
她只是一条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咸鱼啊。
苏瓷儿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凉。
要不是不能动,这种凉意会让苏瓷儿立刻跳起来抱着火炉来一段热烈的桑巴。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就见林岱不知道什么时候扭到了自己身边,巨大的蛇尾覆盖上来,双手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个火炉似得。
突然被迫变成人形小火炉的苏瓷儿:……她能不能拒绝?
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
蛇是冷血动物,生物老师实不欺我。
是生物老师说的吧?
苏瓷儿已经被冻得神志不清了。
她努力闭上眼,想着睡着了就不冷了。
幸好,睡眠质量在这个时候帮助了苏瓷儿。
她睡过去了,然后梦到两条蛇正在打架,一会儿钻进泥里打,一会儿飞到天上打。
一条黑蛇,看起来像是成年蛇了,粗实的很,肉质看起来也很鲜美的样子。
另外一条是墨青色的蛇,略小,也细,鳞片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跟那条黑蛇缠斗在一起,稍处下风。
苏瓷儿站在下面看着上头的两条蛇,弯腰捧起了大铁锅,等着这两条蛇掉下来好炖了吃。
两条蛇打啊打,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苏瓷儿举锅举得手都酸了。
突然,外头一声惊雷,苏瓷儿的锅掉了,她醒了。
“轰隆隆……”冬日响雷,怕是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苏瓷儿一偏头,就看到林岱瑟缩着躺在她身边,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
&nbsp ;“娘,娘……”
他不断地喊着这个字。
苏瓷儿突兀想起林岱的身世来,他是上任魔主跟一个侍女生下来的孩子。
因为侍女身份低微,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被人承认,一直被别人称为:杂种。
若非上任魔主突然消失,魔界急需要一个人出来统领全局,大家也不会想到林岱。
而这个时候的林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林岱了。
父亲是魔主的他拥有足够号令魔族众人的魔力,他终于没有辜负他母亲的希望,挺直了腰板坐上了魔尊的位置。
说起林岱的母亲,那位侍女,虽是个可怜的女人,但也有可恨之处。她将林岱视作她的情绪垃圾桶,也将林岱视作她翻身的希望。
她会每天冲着林岱发脾气,怨恨的诅咒魔主,怨恨的诅咒那些所有看不起他们母子的人,然后让年幼到甚至分不清黑白是非的林岱将这份怨气好好的记住,有朝一日一定要为她争脸,将那些看不起他们母子的人踩在脚底下。
林岱的母亲精神疯狂而分裂,只要林岱稍不满意她就会发疯般的咒骂。
她会骂林岱怎么这么没用,她会对着林岱诉说自己的苦难,她希望林岱能理解她,她希望林岱能领着她走出苦海。
她怨恨所有人,怨恨自己的命运,甚至怨恨林岱。
林岱记得母亲的苦,他也跟着怨恨父亲,怨恨魔界那些所有看不起他们的人。
他隐忍着,压抑着,他时常会觉得自己为何如此没用,居然无法拯救母亲。可即使他心中比他母亲更痛苦,他都觉得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他将“拯救母亲”作为自己的毕生使命。
可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苏瓷儿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的林岱。
男人的泪糊满了脸,他的脸苍白如纸,毫无半丝血色。
在此刻,这个男人并非叱咤风云的魔尊。
他只是一个被自己母亲打压着,压榨着长大的,丝毫没有感受过母爱,却依旧全身心的舍弃自己,希望替母亲获得解脱的,全无自我意识的,一个傀儡工具。
苏瓷儿沉默良久,然后才缓慢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只是一个……孩子,她的命运……不应该由你来拯救。”
该由她自己拯救。
何苦要为难一个孩子。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苦难、希望,所有都放在一个纯稚无辜的孩子身上?
为什么要将一个孩子拖入深渊。
.
花袭怜冲入屋内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大师姐面色苍白的被一个半人半蛇的鬼东西卷在怀里。
那粗长的蛇尾像绞死罪人的绞刑架,肆无忌惮地卷着属于他的大师姐。
因为陷入昏迷了,所以林岱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那蛇尾强悍有力,卷在无法动弹的苏瓷儿身上,她早已陷入窒息的昏迷。
花袭怜周身散发出一股黑色的魔气,细密的鳞片从他手臂处开始蔓延。
他露出的左臂上鲜血淋漓,那是他启用筑梦网将那个与上次在客栈看到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困入筑梦网的代价。
失血过多的花袭怜身形摇晃,可他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外泄的魔气。
他猛地上前,一把扯住林岱的衣领,然后使劲一掰,一扯。
身型纤细的少年,硬生生将林岱从苏瓷儿的身上扯了下来。
林岱也因为疼痛所以陷入昏迷,不过他一向警醒,立刻睁开眼,甩动蛇尾进行反击。不想牵到伤口,动作僵持了那么一瞬后,突然感觉自己伤口处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花袭怜手中随意从铺子里买的镰刀恶狠狠地刺入他凝结着冰霜的伤口上。
蛇尾上面覆盖着的鳞片保护着身体,自然不会被这样廉价的民间兵器所伤,可花袭怜狠,他专往伤口上扎。
疼痛席卷全身,林岱立刻开始挣扎。
镰刀被甩出去,伤口处喷出大量鲜血,林岱稍一恍神,就被花袭怜双手举起摔向房间一角。
屋子轰然倒塌半截,瓦砾飞溅,花袭怜矮身护住苏瓷儿的同时大喊,“筑梦网!”
霎时,金光四溢,林岱被筑梦网强行入梦。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将苏瓷儿吵醒。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角衣袍覆在她眼前,然后身上的人站起来,半拉废墟之中,少年立在那里,身后尘土飞扬,只有他那张脸白到发光。
“大师姐,我带你走。”
到处都是轰鸣声,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
滂沱的雨声掩盖了说话声,苏瓷儿张开嘴,“小……”
“小心,我知道。”
不是。
“小……呕……”
苏瓷儿被花袭怜扛到了肩膀上。
为什么要扛着她,不能公主抱吗?
她全身无力地挂在花袭怜身上,像根软面条,连尔康手都抬不起来。
“小师妹……”苏瓷儿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可不知是雨太大,还是花袭怜没听到,他径直扛着苏瓷儿出了屋舍。
花袭怜知道,他打不过那个半人半蛇的东西,他也没有想硬拼,他的目的只是救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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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梦网困得林岱一时,困不了他多时。
因为林岱本也是筑梦网的主人。
花袭怜从筑梦网口中得知这点后,当即决定带苏瓷儿回小灵山。
可现在的他满身魔气,如果不能找到一处地方压制住自己的魔气,这小灵山怕是也回不去了。
外面人声鼎沸,附近的居民都听到了屋内动静。热心的居民们看到挂着门锁的院子,决定找梯子翻墙进去,有身手矫健的挂着墙边的树就翻了进去,还有的立刻好心的去报官。
那边,花袭怜扛着苏瓷儿跃出院墙,远远躲到一个无人的死胡同。
雨越下越大,地上满是泥洼水坑。他垂眸看到自己手臂上蔓延的蛇鳞和筑梦网,迅速垂下宽袖,将苏瓷儿小心翼翼地放到墙角边。
大雨滂沱,苏瓷儿被雨珠子打得睁不开眼。
她勉强看到眼前花袭怜的脸,“你……脸上,有脏东西……”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蛇鳞。
花袭怜下意识伸手捂住脸,他的表情略有些狼狈和无措。他垂着湿漉的眼睫,从苏瓷儿的衣裙上撕下一截衣摆,然后颤抖地覆上了她的眼。
苏瓷儿:?
“大师姐,你的眼睛受伤了。”
苏瓷儿:??我伤没伤我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