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羽以己度人,认为儿子们也会对拍电影很感兴趣。
她小时候要是能有一个为首都制片厂的电影当小演员的机会,简直能吹嘘一辈子!
延安舒坦地躺在他小叔身上,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是小演员?”
“就是年纪小的演员,饰演电影里的小朋友。”
“什么是电影?”吉安也忍不住问。
项小羽:“……”
小哥俩长到两岁多还没正经看过电影呢,连电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造成这种结果,主要还得怪亲爹亲妈。
夫妻俩每次去看电影的时候,都下意识把他们当成拖油瓶,交给双方父母代管。
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他俩看电影的时候,也可以把亲儿子带上,让儿子们也开开眼。
宋悦看清哥嫂的眉眼官司后,不可置信地问:“吉安和延安还没看过电影呢?”
生产队里前段时间放过电影,连与他们同龄的丫丫都看过电影了。
而且她怎么记得自己这对哥嫂是电影爱好者来着?
去年孟团长来南湾帮忙带孩子的时候,还私下里跟她嘀咕过,老宋家的男人都是大老粗,不怎么懂浪漫,没想到,到了她二哥这里发生了突变。
二哥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带着她二嫂去看一次电影……
项小羽虽然也意外于他们夫妻俩竟然一次也没领孩子看过电影,却还是理直气壮道:“他俩这么小,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带着他们去电影院太麻烦了。而且电影中大多有战争爆破镜头,我怕吓到他们,不利于幼儿的身心健康。”
宋恒哼笑了一声,拍着延安的屁股说:“明天小叔带你们这俩土包子看场电影去,专门看适合小朋友的《闪闪的红星》。”
双胞胎还没什么表示,但是亲爹宋恂对于弟弟的提议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总算能让他歇一天,不用带孩子了。
“你自己去肯定管不住他俩,让小悦跟你去吧。”宋恂对这个提议简直不能更支持了,说着就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塞进宋悦手里,“你们买点汽水零嘴什么的,看完电影还可以去距离不远的望海楼吃个饭。难得从生产队出来一趟,好好在市里转转。”
在市里这么一转,至少得玩大半天吧?
他终于能休息了!
“嫂子,制片厂那边真的能用咱家吉安和延安当小演员嘛?已经说定了?”宋悦问。
“还没有,我得先跟你哥和两个孩子商量过,才能答复人家。张衡导演还在等我的消息呢,要是咱们不能参演,他们再找别的孩子。”
宋恂对于让儿子们去当小演员还是比较支持的。
这么小的孩子,在人生的初始阶段,有一个区别于大多数普通人的特殊经历,应该会成为一段很珍贵的回忆。
“拍摄地点在哪里?他们打算什么时间拍摄?”
“据说是在苏州,下个礼拜就开机了。不过双胞胎的戏份并不多,顺利的话一天就能拍完,所以张衡导演说,可以依着咱们的时间来安排。”项小羽已经将这件事在心中反复盘算好几天了,所以宋恂刚一询问,她便说了自己的打算。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张衡说剧组春节不放假,照常拍摄。所以我打算在春节期间带着他们去苏州一趟。顺利的话,三天就能回来。”
宋恂仔细想了想问:“你们电台过年也是要值班播音的,你能请到假嘛?”
“我这边没问题,就看你春节用不用值班了。”
宋悦自告奋勇地举手:“哥,你要是春节没空,我可以替你去呀!”
“你俩今年不回省城过年?”单位的事好说,但是宋恂拿不准他们要不要回省城过年。
今年是父母归队以后,在省城的第一个春节。
按理说,儿女们是应该回去陪父母过个团圆年的。
宋恒正在用腿一下一下地掂着胖侄子,让他坐在腿上骑大马,闻言便嗤笑一声道:“以前咱家是怎么过年的,你忘了?爸妈一到过年就忙得跟陀螺似的,都是咱们三个一起过的。今年咱妈也回去上班了,肯定还跟从前一样。”
宋悦不太确定地说:“兴许是想让咱们回去过年的呢?明天我抽空打电话回去问问吧。”
*
帮两个弟妹安排好房间以后,项小羽给双胞胎洗了一个热水澡。
摸着儿子有些发皴的小脸蛋,她奇怪地问:“吉安的脸蛋怎么皴啦?”
将延安也拽过来摸了摸,同样的手感。
她在柜子上找了一圈,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雪花膏。打开铁皮盖子一看,封在上面的锡纸还没拆下去呢。
“你给他们洗完脸,没擦雪花膏呀?”项小羽将雪花膏亮给他看。
“……”宋恂理所当然道,“没有,两个小子擦什么雪花膏?”
那都是给女同志用的。
项小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俩还是小宝宝呢,脸蛋多嫩呀!根本受不住冬天的干冷,入了秋就得每天擦雪花膏了!”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两个儿子的小脸蛋都有点红,她还以为是在外面冻的。
可是这都缓了大半天了,脸蛋还是红彤彤的,就很不正常了呀!
“我特意把雪花膏放在桌子上,就是让你给他们洗完脸以后用的!”
宋恂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以为那是他媳妇自用的,怕两个小子乱动,才收进了抽屉里。
“完了完了,咱儿子这红脸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去当小演员。”项小羽头一回觉得她小宋哥也不是全能的。
让孩子吃饱穿暖甚至进行学前教育,这些都没问题,但是更精细的方面就别指望他了。
“要是扮演农村娃,让他俩去正好。”宋恂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农村娃没有他们这么胖嘟嘟的。
项小羽一边给吉安往脸上身上抹雪花膏,一边心疼地说;“哎呀,我的小心肝儿怎么被爸爸造成这样了呀?”
延安裹着小被子坐在旁边玩脚丫子,闻言抬头说:“哥哥不是小心肝儿,爸爸是!”
夫妻俩:“::::::”
宋恂顺势也给延安告了一状,将他上托儿所第一天,就跟人爆料爸爸小名的光辉事迹还原了一遍。
项小羽:“……”
好在不用她去托儿所接送这两个小捣蛋。
以后也不想去了。
她在延安皴红的脸蛋上惩罚地掐了一把,生硬地转移话题,与宋恂小声探讨起宋悦的问题。
“小悦好像对跳舞还挺感兴趣的。我发现她每天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练功。”项小羽提议道,“你看她一直在农村呆着,根本就没有表演机会。这不是耽误了孩子嘛,也是对人才的浪费啊。”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宋恂笑,“怎么还拐弯抹角的。”
“我是想说,能不能给小悦在城里找个跳舞的工作呀?比如文艺团舞蹈团什么的。要不然她这个天赋不是白瞎了嘛。我前些天晚上去她屋里送晾干的衣裳,正好撞见她在练功,她当时还给我跳了一段《红色娘子军》的芭蕾。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宋恂点头说:“她四五岁起就跟着孟团长学芭蕾,学了十来年。孟团长在苏联人开的芭蕾舞学校上过学,算是科班出身,对于小悦的培养还挺用心的。但我记得宋悦十来岁的时候,有一阵子闹着不想跳了。当时把咱妈气得够呛,两人在家里吵过几次,我们四个男的都插不上话。最后孟团长犟不过闺女,尊重了她的选择,没再让她继续跳了。”
项小羽也是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的,闻言便在心里狠狠羡慕了宋悦的先天优势,感慨道:“那可能是来农村插队以后,文化娱乐生活长期匮乏,反而让她重新拾起了对芭蕾的热情。要不你想办法给小悦找个这方面的工作吧,我回头也去郁台长那里问问,她的门路广,让她帮小悦打听打听。”
坐在床边沉默片刻,宋恂跟她讲了袁书记的女儿袁梅,还在生产一线当工人的情况。
“爸妈已经回省城一年了,他们要是想给宋恒和宋悦找工作,比咱们方便得多。但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动静,就说明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宋恂拍拍她的手说,“有天赋的人不少,有天赋被埋没的人也很多。宋悦有舞蹈天赋没错,但生产队里的其他知青也不是没有天赋的。船队里的知青周卫国,在瑶水大队已经呆了快十年了吧?我记得他在理化方面也很有天赋,要是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能当个科学家。可他现在还不是在渔船上打渔?”
项小羽跟周卫国不熟,而宋悦是她小姑子,人的心都是偏的,都有个亲疏远近。
她回生产队这段日子,偶尔会在娘家住,但大多时间还是跟小姑子和小叔子生活在他们的小家里。
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发现宋悦身上并没有干部子女身上的那种高傲,甚至还不如她三舅家的香香姐有小姐脾气。宋悦是个温柔又有韧劲的小姑娘。
相比于周卫国,项小羽更在意与她投脾气的小姑子的发展,不想宋悦的天赋被埋没了。
“宋悦干农活虽然还行,但速度比我们这些打小干农活的慢多了。赚的那点工分只勉强能糊口,与其让她在地里刨食,还不如帮她找个合适的工作。”
宋恂把光着屁股到处乱窜的延安抓回来,先是一言不发地在他屁股上啪啪拍了两巴掌。然后用腿将这皮猴子夹住,不顾他挥着手臂胡乱挣扎,快速给他套上裤子和上衣。
松开乱动的儿子,宋恂语气异常冷硬地说:“当初她一意孤行跑来插队,放弃了省城的工作机会,那么相应的后果也需要她自己承担。她有舞蹈天赋,是宋成钧和孟玉裁的女儿,是宋恂的妹妹,但这些都不是她能够返城的理由。插队十年的人还没有离开,她才干了一年,没有做出任何突出贡献,我们以什么理由让她离开?”
袁梅在北大荒呆了将近六年,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铁姑娘,要不是从麦垛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以袁书记的作风,即便他复职了,袁梅恐怕也还是要在北大荒继续呆下去的。
项小羽也只是作为嫂子,帮小姑子说说话。她看出来了,宋悦因为当初没去省城工农兵乐器厂工作,现在不太敢跟她二哥提要求。
将一直试图往他背上爬的皮小子拽下来,宋恂继续道:“既然宋悦自己没提出回城,你就不用替她操心了。她现在也是大人了,心里未必没盘算。现在全省的正式工指标都在大规模收缩,甚至还要清退一部分临时工。招工回城这条路子不好走,要是城里有招工的消息,我会替她留意的。”
宋恂也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但是除了老宋夫妻去农场那件事,宋悦人生的十几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沟沟坎坎,从小一路顺到大。连宋恒还经常被他和老宋教训呢,但家里的男人是一句硬话也没对宋悦说过的。
没吃过苦,也没见别人吃过苦,让她不免还有些天真和理想主义。
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依靠和保护,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如今的风向不明,万一他们家再次出现什么问题,宋悦怎么办?
农村确实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不如让她留在农村再好好磨练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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