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宋达如揣传家宝,兴致冲冲地准备给路炀点开第一章:“你帮我好好判断判断,我刚刚那番真情表露有没有学到五分精髓七分……”
“滚,我不看,”
路炀额角微抽,毫不留情地用笔帽把手机往回一推,终于明白了宋达方才——甚至包括这一连几天的反常行为是为什么了。
折腾半天就因为看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话锋一转,语气难得带着丝许麻木道:“所以你是打算学习这玩意儿去告白?”
天太热,头顶的风扇一开就是整天,这会儿正贴着天花板摇头晃脑。
教室里的人走的只剩一半,这会大都坐在自己位置上,瓜分成聚众聊天和聚众睡觉两批。
并没有人再继续注意这片角落。
只见宋达两眼发光地点点头,兴致勃勃道:“你觉得怎么样,我的成功率会不会很高?”
高个屁。
路炀冷漠的想。
就这脑残台词,怕是连头猪都追不上。
但秉承着最后一丝塑料兄弟情,路炀思忖片刻,还是没有直接说,而是贴心反问:“你确定想知道?”
他眼尾略略上挑,镜片后方,轻扫而来的漆黑眼珠如无机质的黑宝石。明明应该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但宋达莫名就是从里面窥见一丝极其一言难尽的光。
十来年的发小情让宋达瞬间了悟这抹光的含义,他沉默三秒,最终斩钉截铁地掌心朝前轻推一挡,痛心疾首别过脸:
“……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路炀眉峰微扬,对这个回答丝毫不觉意外。
还没再说,听他俩对话有一会儿的前桌突然转过头来,见缝插针道:“我倒觉得这搞不好还真成,听说前几届也有不少人这么成的呢!”
“真的?”
“那可不!”前桌满脸笃定地一拍课桌:“我手机放宿舍了,晚上给你看看,我记得还有个统计表呢!成功率高的吓人!”
宋达顿时喜形于色,笑得仿佛已经告白成功,美滋滋道:“那我就放心了,等我看看日历,这可得好好挑个良辰吉日!”
路炀:“……”
完犊子东西都凑一块儿了。
不过良辰吉日还没挑出来,上课铃骤然打响。
体委冲进教室时,所有人正往位置上走,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对方冲上讲台,高举双手,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兴致勃勃地高呼:
“同志们!东方教主下午请假,咱们有体育课上了!!”
东方教主指的是语文老师,因为常年热爱霸占体育课,从前几届开始,私底下就被称作东方教主——前有东方不败一统春秋,后有东方教主一统体育课。
“速速下楼集合,”
只见体委抄起板擦咣咣砸黑板,簌簌而落的粉笔灰也阻挡不了他的抑扬顿挫,那语气仿佛在传递革命炬火: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自由的翅膀在向我们扑棱!”
短暂寂静后,高二三班如滴水入油锅,滋啦一下炸开。
刹那间,所有人一窝蜂地往门口奔,生怕慢了一步就上不成了。
有的甚至开了走廊的窗就往跳,场面一度格外失控,直接把正要去隔壁班上课的老师都给闹停了脚步。
好在这场闹腾没持续多久。
体委被路过的老师逮住一通训后,才终于松口气,转身正要关教室,却发现后排靠窗的路炀还坐在位置上,正低着头似乎在写什么。
体委拔声喊道:“路炀,体育课要集合,你还不下去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撕拉声。
路炀走过来时,手里还捏着刚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他随意对折两下,递给体委:“脚疼,不上了,这是请假条,麻烦你跟老师说声。”
体委:“……”
他低头看了看路炀那双肉眼可见比他长出一截、正稳稳当当忤在地上的腿,跟呆子似得重复:“……你哪儿疼?”
“脚,”路炀把纸条往他手里一塞:“前两天洗澡地滑,不小心扭到了。”
说完他也没管体委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地朝座位走去。
体委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就被人从后边勾住。
宋达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在背后吭哧笑道:“他没骗你,脚上真有伤,还贴着狗皮膏药呢,让他请吧体委。”
大概是这年头有体育课却不上的人真的太稀缺,兴头之上,体委一时的确想不出,除了脚疼,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拒绝体育课的理由,最后还是捏着请假条离开。
第二道正式上课铃响起时,教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桌上正铺着课间刚抽出来的卷子,上头只有个写到一半,被拉了条长撇的扭曲“解”字,头顶风扇呼啦而过,将轻薄的卷子直接吹得扬起。
连带那一撇也像要飞起来。
路炀压下卷子,准备顺着那个解继续写,但笔尖落下时,不知怎的,莫名想起刚刚在宋达手机上看到的那本小说名。
长且洗脑。
明明应该记不住的,但偏偏连字带界面,都在脑子里晃悠个没完。
等路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摸出手机,打好了字,拇指正悬停在搜索框上。
——“这本书可是咱们学校的恋爱圣经!”
——“成功学习男主精髓,追上班上一枝omega花!”
——“前几届也都有人这么成的!”
……
路炀浅浅吸了口气。
校内信号不好,网速也慢。
足足过了两分钟,这个绿到人发慌的网页界面才终于显示出来。
那串堪称吊诡的书名再次出现在眼前时,路炀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更疯的是,他犹豫了几秒后,居然还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先前正文第一章。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格外眼熟。
那赫然是课间时候,宋达突然冲过来说的第一句台词——
“咚!”
教室前门被人从外撞开,那句让人“心旷神怡”的名句尚还反复敲击着路炀大脑时,门又咣!的声被重新踹合。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推搡声,席间还夹杂着几句带喘的争执。
下一秒,低沉、嘶哑、带着隐忍的磁性气泡音,在空旷的教室内乍然响彻,气泡音一字不差且声情并茂地吐出了屏幕上的第一句台词:
“——就你现在这样,你以为还能继续瞒下去?”
路炀:“……”
路炀:“?”
草。